第190章 夜色中的杀机（五）
“王龁，速来受死！”
夫子人还没到，那夹杂着滚滚内劲的声音便已经传到了王龁的耳中。
听到声音的王龁连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凝神看去，就连刚刚被甲士们收拢回来的一小队溃军都没有来得及下达命令。
王龁抬眼看去，只见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正有着一道身影，时而如弱柳扶风般，时而如同劲雨一样，正被那夹杂着血腥味的晚风，轻飘飘却又异常迅速地“吹”了过来。
虽然王龁的双眼之中感觉这道身影很慢，但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其便已经到达了“大军”的附近。
伴随着身影的到来，一道全是由劲气所构成的，犹如实质般的巨大掌印，带着一股无可睥睨的气势，向着王龁那伟岸的身躯盖去。
携带着一股强劲气势的巨大掌印，直接便吹乱了王龁那满头的白发，并让王龁不得不眯起双眼。
就在这道巨大掌印即将到达王龁面前时，电光火石之间，王龁手中的大钺便如一道闪电般，带着一声凄厉的破空声，直接便迎了上去。
“哼！”
王龁见那巨大的掌印被大钺挡住后，不仅没有破裂开来，更是在慢慢地往他身前靠拢。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雪白色的须发在风中肆意舞动着，犹如一个发怒的狮王一样。
“给我碎！”
伴随着一声就像是从牙缝中所发出来的声响，王龁那举着大钺，苍穹有力的手臂上更是青筋四起，就连面部上的肌肉也隐隐跳动了起来。
“咔嚓！”
随着一声细微的玉器破裂声，王龁在使出全身力气后，那道由劲气所构成的巨大掌印上，终于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儒家公羊玄？”
站在不远处的楚南公，虽然诧异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在看到王龁胯下的那匹骏马腿上，已经出现明显的晃动后，连忙挥动手中的拐杖，向着那已经出现裂纹的巨大手掌上，发出了一道劲气。
“轰隆！”
等到楚南公挥出来的劲气射到那巨大的掌印上后，被劲气所构建出来的巨大掌印，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这两道劲气，在发出一道悲鸣后，只能化成一片片碎片，逐渐消散在微风之中。
王龁看到掌印消散后，一边拉了下手中的缰绳，安抚一下胯下的马匹，另一边则是很随意地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大钺。
待把大钺重新背到身后时，王龁的双眼便紧紧盯着这个人，沉声说道
“没想到这次竟然连你也来了，看来赵国真的是已经没人了！”
“王龁，当年没能在邯郸城下亲手杀死你，我这一生，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公羊玄的双眼死死盯着苍老的脸庞上已经出现明显不正常殷红的王龁，虽然很想要立刻杀死他。但已经站在王龁身旁的楚南公，却是让他暂时放弃了继续出手的打算。
过了半响，公羊玄那充满着恨意的双眼终于短暂地从王龁的面孔之上离开，转而看向了挡在王龁身前的楚南公。
公羊玄的双眼带着蔑视扫了楚南公一眼后，嘴角便微微勾起，就像是在讥讽一样，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
“阴阳家莫非是要准备投靠秦国了？还真是可笑至极！”
对于公羊玄的讽刺，楚南公并没有反驳，只是站在王龁的身前，一边小心提防着公羊玄的忽然袭击，另一边则等待着王龁把身体内凌乱的内劲捋顺。
待王龁脸庞上的殷红消逝后，他便重新把背在身后的大钺提到了身前，更是单手持着锋利的大钺，斜指着公羊玄，满含怒火地说道
“公羊玄，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离开邯郸城，更是胆敢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明年的今日，注定就是伱的忌日！”
王龁一边恨声说道，一边更是强迫他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王龁知道，当这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的内心之中并不平静。
但为了保持一个冷静的大脑，更是为了身后的那些秦军性命，只能强迫自身不犯兵家的大忌。他在说完这句话后，眼睛的余光反而打量起了周围的空地。
但王龁的这个举动放在公羊玄的眼中，却是感觉王龁想要在这里为他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墓地一样。
公羊玄并没有打断王龁的目光，因为他也在等待着景延与李甲等人的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龁的视线终于重新回到了公羊玄的身上。
虽然王龁的视线之中并没有发现周围隐藏有不明的身影，但征战沙场多年所带来的直觉却是告诉他，吹拂着他脸庞的微风之中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王龁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双眼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公羊玄，缓缓说道
“公羊玄，你既然来到了武遂，那这里就是你的最终归宿。既然我的儿子和孙子永远留在了邯郸城下，那你就留在我大秦的国土之中，当做补偿吧！”
为了防止再发生其他的意外，更是为了验证阴阳家投靠秦国的决心。王龁的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便向着楚南公看去，沉声说道
“楚南公，如果你们阴阳家真的想要投靠我大秦，那就看你今天晚上的表现了！”
说完，王龁的双眼死死瞪了公羊玄一眼后，便艰难地放弃亲手杀死公羊玄的决定，毅然决然地抖动着手中的缰绳，转而向着身后已经排列整齐的大军慢步踱去。
因为此时的重甲士依旧只是溃军，他们现在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与之前士气满满的重甲军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趁着敌人还没有出现的时间，王龁也只能凭借着他个人在重甲军中的威望，暂时提升一下重甲士的士气。
双耳之中听到王龁那满是杀意的话语，再听到马蹄声逐渐离去的响声后，楚南公并没有转身。但他那苍老的面庞之上却是带着一丝苦笑，扫了一眼已经站到他身旁的东君等人，便对着身前正暗自调动着内劲的公羊玄轻声说道
“公羊大家，得罪了！”
话音刚落，楚南公便调动着身体内的内劲，向着已经冲来的公羊玄攻去。两人还没有相遇，但拐杖上与那双洁白如玉的肉掌之上所携带的气势，却已经在两人的周围刮起了一阵旋风。
东君与月神刚一感受到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势，便知道公羊玄就是她们这次离开阴阳家所遇到的最厉害的那个高手。
两人见此，俏脸之上便出现了跃跃欲试的冲动。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便同时调动起体内的内劲，在指尖幻化出两个散发出圣洁光芒的金乌后，便秀手一指，让金乌飞向了公羊玄。
一时之间，各种颜色的内劲便在这一片漆黑的夜色下，轰轰烈烈地对撞了起来。
虽然东君与月神两人是阴阳家天赋最高的两位，但她们两人毕竟太过年轻了。那两个散发着圣洁光芒，不停飞舞在公羊玄身边的金乌，很快便在呼啸而来的掌印之中，溃散开来。
与公羊玄交手的楚南公见此，趁着公羊玄打散金乌的空隙，连忙对着阴阳家的众人吩咐道
“你们几个去保护王将军，这里有我在！”
但话音刚落，楚南公的耳边便传来了一道带着不屑的声音
“楚南公，你们阴阳家还真是亦如以往的首鼠两端。既然你想要一个人便把我拦住，那就做好身死在这里的准备吧！”
公羊玄一边说着不屑的话语，在拍散了一直在骚扰他的金乌后，便重新挥舞着洁白如玉的肉掌，不停地向着楚南公攻去。
东君与月神两人在金乌消散后，脸色齐齐一变。在听到楚南公传来的话语后，虽然很想要继续与公羊玄交手，但脑海之中想到离开阴阳家时东皇的教导后，也只能带着娥皇与黑、白等人离开这里，转而向着王龁追去。
“你们几个，速带一队人马，向之前收拢溃军的甲士传令，让他们尽快回来！”
“是！”
王龁在路过一队甲士后，直接便对着他们下达了一道军令。
待看到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后，便骑着马匹，来到了排着整齐队列的溃军面前。
随着王龁的一双虎目不停地扫视，队列之中的嗡嗡交谈声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听到这边动静的张卓也终于赶到了王龁的身边。
王龁一边任由胯下的马匹随意地踱步，一边则安静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重甲士。因为王龁骑着马，他那凝重的面容便落入了所有重甲士的眼中。
待大军终于安静后，王龁那凝重的声音便缓缓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看看你们的样子，现在的你们还算是曾经跟在我的身后，随我一起攻城略地的平阳重甲军吗？”
王龁的第一句话，便让所有的重甲士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我才离开重甲军几天，你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何德何能被称为当世强军？”
王龁一边指着低下头颅的重甲士，一边大声呵斥道。
“庆，你身为一个百长，你告诉我，你们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后，王龁的手指直接便指向了那道强壮的身影。
听到王龁喊到名字的那名秦军，随着王龁的声音，就像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苏醒了一样，连忙抬起头颅，看向脸色凝重的王龁。
但庆的嘴唇只是微微蠕动了几下，根本就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身为平阳重甲军，吞吞苦苦成何体统！说！”
随着王龁的一声呵斥，正准备低下头颅的庆连忙站直身子，双眼紧紧盯着王龁的面容，就像是曾经在重甲军的营寨一样，大声说道
“左庶长大人，我们得知......得知......您......您已经身死，所以......所以!”
“是因为听到了我的死讯，才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吗？”
听到庆那吞吞吐吐的话语，王龁为了节省时间，便直接打断了庆的下一句，反而他自己大声说了起来。
听到王龁的声音，庆的脸上不知不觉中便出现了泪痕。
“废物！你们身为秦人，难道只因为我一个人的身死，就堕落成如今的这个样子吗？”
“废物！”
王龁骂了一句还犹不过瘾，紧接着又大声骂了一句。
“我只是一个人，就如同那些曾经跟随我征战沙场而死去的重甲士一样，都会身死的。难道你们身边的袍泽当初身死时，你们就如现在一样，也是如此吗？”
听着王龁那呵斥声，庆的脑袋越来越低，直至垂到了胸前。
“抬起头来，你们都是我大秦的好儿郎，没有人可以允许你们低头！”
但当王龁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后，所有的重甲士，包括庆，他们的脑袋便在王龁声音中，重新抬了起来。
正当王龁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一小队骑兵来到了他的身旁。
“禀左庶长，那边来了一群可疑人士，大概有五百多人！”
来人并没有翻身下马，对着王龁抱拳行了一礼后，便大声地诉说着他们所发现的情报。
“再探！”
“是！”
王龁听到情报后，微微地思索了片刻，便让他们先行离开，继续探查。
待这一小队骑兵走远后，王龁的目光便重新看向了眼前的重甲士身上
“听到了没，敌人正在向着这里靠近，你们说，该怎么办？”
随着王龁的话语传入众人的耳中，重甲士们微微沉默了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起来
“我们和他们拼了！”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重甲士的队列之中很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怒喝声。
“和他们拼了！”
“对，和他们拼了！”
......
但随着王龁的双手慢慢往下压，此起彼伏的声音很快便越来越弱，直至全部消失。
“呵！拼？你们手中连武器都没，拿什么拼？难道靠你们的嗓门吗？”
但重甲士的呼声刚刚消失，在这一片安静的环境下，王龁那带着不屑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当重甲士们听到王龁的声音后，他们便纷纷转动着头颅，向着站在身边的人看去。
很快，重甲士们便发现他们的周围，确实有许多人的手中并没有携带着武器。
就在重甲士们相顾无言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便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我们还有牙齿，还有双手，我们仍然可以杀死敌人！”
当这一道响亮的声音传入重甲士的耳中之后，手中没有武器的重甲士们便齐齐大声呼喊了起来。
“对，我们只要牙齿和双手还在，就能杀死敌人！”
“武器也可以从敌人的手中夺！”
............
重甲士的呼声犹如雷鸣般，响彻在这一片不大的空地之上。
王龁看着面前这些已经有了敢战之心的重甲士，凝重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直呆在王龁附近，听从楚南公命令保护王龁的阴阳家众人见此，不敢置信的双眼全都落在了王龁的身上。
他们几人完全没有想到，那道苍老的身影，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下，便能把面前这些早已经丧失掉士气的溃军们，重新赋予敢战之心！
看着眼前的场景，初出茅庐的东君与月神齐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