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夜尽天明（上）
王琅之前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后，虽然立刻便下令麾下的骑兵出击，但他的内心之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王琅握紧拳头，眼看麾下的铁骑就要彻底冲破蒙恬所指挥的平阳重甲军军阵时，若隐若现的呼喊声便顺着微风传入了他的耳中。
“左庶长王龁将军在此！”
......
刚刚听闻这道声音，王琅的脸庞之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连忙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夜色的笼罩之下，那边的场景虽然依旧看不真切，但逐渐清晰的呼喊声却让王琅本来一片火热的内心，直接变得一片冰凉！
之前王琅虽然已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王龁的尸首，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王琅的心彻底地凌乱了起来。
王琅今晚带来的甲士是很多，但除了那些早就已经投靠他的，与他拴在同一条绳上的军中亲信外，剩下的大部分普通士卒，他们终究还是秦人。
今晚趁着夜色带他们出来攻击平阳重甲军，除了军令与亲信校尉的弹压之外，王琅更是借着王龁身死的消息，才能调动出这些甲士们的杀心。
如果王龁真的没死，那这些甲士们不仅立刻便会暂停攻势，更甚至可以拿起利刃指向王琅。
王龁毕竟为秦国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其生平更是带领着秦军与其余六国全都交过手，在军中的威望远胜于王琅。
更何况，自从武安君身死之后，王龁左庶长的爵位，基本上便可以算作整个秦国之中，能从一介平民子弟，依靠军功，一步一步所能升至的最高爵位。
王龁在如今的秦军之中，代表的便是老秦人与所有平民子弟的心灵寄托！
但事已至此，不管王龁如今到底是生是死，王琅也只能硬着头皮，指挥着麾下的士卒不要命地继续冲阵，以求能尽早找到嬴政，杀死他。
反正只要嬴政一死，一生都忠于秦国的王龁即使真的活着，那么为了不让秦国爆发内乱，王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一切！
想清楚这些后，王琅便不再分心理会身后的声响，双腿紧夹马腹，带领着身边的精锐心腹，向着喊杀声四起的战场纵马奔去。
这个时候，王琅也只能暂时放下他那惜命的想法，亲自指挥大军破阵，以求尽快结束这边的战斗。
刚一到达战场之中，喊杀声与浓重的血腥味儿便钻进了王琅的脑海之中。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眼惨烈的战况，为了提振军心，便以身作则，大声呼喊道
“破阵者，爵升三级，赏十金！儿郎们，随我冲阵！”
伴随着话音落下，王琅一把便拔出了悬挂在腰间的利剑，斜指向仅存的平阳重甲军，催动胯下的战马，向着重甲军的战阵奔去。
有了王琅的带头冲阵，他麾下的将士们就像是被重新赋予了新的力量一样，本来已经陷入焦灼的战场，包括那些已经陷入重甲士们包围下的骑兵，转眼间气势便越攀越高，直至彻底压倒重甲军们的气势。
被盖聂搀扶着的蒙恬，虽然隐隐约约间听到盖聂在说些什么，但脑袋上与胸口处传来的沉闷感，却让他根本就没有清晰地听见盖聂所说的话。
在看到敌人的攻势更加地猛烈了几分后，蒙恬为了不让军阵快速被冲破，便强打起精神，挣扎着推开了盖聂的手臂，摇摇晃晃地向着前方走去。
因为蒙恬知道，只要平阳重甲军的军阵被冲散，那么王琅所部的骑兵就再也没有了桎梏。在这片荒野之中，两条腿始终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蒙恬踉踉跄跄地慢走了几步，虽然他很想快点到达军阵，指挥重甲军重新构建一个防线，但身体上的无力感却使他根本就没法加快速度。
在这个时候，蒙恬是万万不能倒下的。
如果他倒在了这里，不仅会因为乱军踩踏而死，更甚至那些一直拼杀在一线的重甲士们，在余光看不到蒙恬的身影后，军心士气立刻便会遭到重大的打击。
将乃军中之魂，如果将领倒下了，那么不论多么强大的军团，依旧会烟消云散。之前的平阳重甲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王龁身死后，身为军中千长的蒙恬根本就没有王龁那么大的威望。
虽然蒙恬有着蒙氏子弟身份的加持，但两万平阳重甲军依旧在短短几日之间，便演化成了如今的局面！
等到蒙恬慢走几步后，他的身体终于缓缓恢复了一些。但当蒙恬抬眼向着战场之中看去时，映入他眼帘的基本上已经算是一面倒的屠杀了！
平阳重甲军虽然个人实力很强，即使在面对着骑兵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时，他们依旧在以命相抗。虽然双方力量方面的差距很大，但骑兵那强大的冲击力依旧没有把平阳重甲军的军阵完整地切开。
但现在，随着王琅的指挥，那些本已经举步维艰的骑兵在他的带领下，很快便重新聚在一起，分割成一个个军阵，犹如潮汐般，冲阵的步伐一刻也没有停下。
至于平阳重甲军，虽然依旧在不停地以命相抗，但由于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整体的节奏很快便被王琅所一一掌控。
看着不断倒地的重甲士，蒙恬也只能用他那早已经嘶哑的喉咙，大声呼喊起来
“一队、二队举盾在前，全力阻挡骑兵！三队、四队呈扇形分裂开来，从两翼出击！”
蒙恬不断大声呼喊起来，伴随着身边甲士们不停地传话，已经伤亡过半的重甲士终于慢慢地稳定了下来。虽然军阵的范围比之刚开始已经缩小了很多，但只要军阵还在，骑兵便没有办法大肆屠杀重甲士。
这些重甲士们虽然还不知道为何往日的袍泽会在今日选择兵戎相见，但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却是告诉他们，步兵也只有在结成军阵的情况下，才能与骑兵相抗衡。
如果没有军阵互为依托，那么在这片荒野之中，这些骑兵必定会如同一个个死神一般，带着呼啸声，随手就能杀死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结阵想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嬴政，可能更想要保护的，则是他们自身！
王琅率领骑兵接连冲击了几次，但这群重甲军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不仅没有被冲破，反而因为人数的减少，防守做的更加紧密了起来。
虽然他们依旧被王琅的麾下所包围，但看着那犹如刺猬般，从盾牌的缝隙之中刺出来的长戈，王琅不禁急了起来。
伴随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眼见刚才还满脸无畏的甲士，此刻脸庞之上竟然随着夹杂在微风中的声音而出现了一丝迟疑，王琅便知道，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步兵分列在骑兵的两翼，所有人随我一起冲锋，继续向前压去，胆敢后退者，杀无赦！”
王琅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冷漠，双眼之中更是布满寒光。
刚才王琅想要在人群之中寻找嫪毐的身影，想要依靠嫪毐的个人勇武，尽快冲散军阵。但当他的视线寻遍周围所有人的面孔后，却根本就没有看到嫪毐。
虽然王琅一直都看不起嫪毐，但在这个时候，由于时间紧迫，如果连嫪毐都已经放弃他了，那王琅也就只能以命相搏了！
既然王琅已经做出了选择，今晚如果嬴政没死，那就说明王琅输掉了所有的一切。
王琅身为驻守武遂的最高军事长官，他最大的依仗便是他麾下的这五万秦军，而这也是那些呆在咸阳城中的秦国王族子弟选择他的主要原因。
自从吕不韦与赵姬合谋，让公子成蟜身死在屯留城的那一刻起，咸阳城中的那些王族子弟兔死狐悲之下，加之吕不韦逼迫太甚，便下定决心反抗，以免秦国的王权落入吕不韦的手中。
但由于麃公已经被吕不韦免去职务，那一直统兵驻扎在武遂的王琅便走进了他们的眼中。
由于王琅迫切想要重振王氏以往的荣光，双方的意见很快便达成了一致。
随着嬴政离开咸阳城去往新郑散心，那么回归咸阳城必定会经过武遂。王琅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随着之前商定的计划而缓慢前行，但没想到，先是驻扎在上党的王龁忽然率领两万重甲士来到了武遂，再就是已经投靠吕不韦的罗网更是派出天字级别的杀手跟在嬴政的身后，一起到达了武遂。
再加上其他的那些闻风而动的江湖人士，这段时间的武遂城足矣让王琅感到陌生。
本以为嫪毐是得了吕不韦的命令，一直在暗处保护嬴政的。但让王琅没有想到的是，嫪毐的目的竟然是想要杀死嬴政！
虽然王琅不相信嫪毐，更不相信吕不韦，但当嬴政真的到达武遂城后，王琅也只能一边与嫪毐虚与委蛇，另一边则默默地在暗中继续着之前的计划。
但武遂城这段时间各方势力交错杂织，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武遂了。就在嬴政去往王龁的营寨，而王琅以为计划已经失败时，后续所发生的那些事，却完全超出了王琅的预料，并让王琅看到了一丝曙光。
就这样，在大势的推动下，已经被家族荣光所迷昏头脑的王琅，也只能在欲望的河流之中随波逐流，参与进这一场权力交锋的游戏之中。
之前几次冲锋的失败，早就让王琅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一样，双眼之中泛着红光。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王琅也只能命令麾下的士卒们发动着又一次的冲锋。
“全军突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声，王琅便指挥着亲信带领甲士们纵马向着重甲军的军阵冲去。至于王琅，则骑马立在大军身后，双眼满是寒光地注视着那一道道冲锋的背影。
“搓足不前者，斩！”
当王琅看到个别的甲士因为远处传来的声音而迟疑时，便发出了一道带着冷意的军令。
其余的几名亲信，在听到王琅的命令后，便立刻纵马向着王琅视线所处奔去，伴随着利刃入体声，众人冲锋的脚步瞬间变得更加地沉稳有力了。
看着前方即将到来的又一次冲锋，依靠着长戈的支撑才能平稳站在军阵中的蒙恬，用那沙哑的声音沉声说道
“重甲军的将士们，大王如今就在吾等身后，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大秦与吾等同在！”
虽然蒙恬那嘶哑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人挤人的军阵之中，依旧能传到所有重甲士的耳中。
他们没有与蒙恬一起大声呼喊，在这个时候，拼杀这么久的他们宁愿把大声呼喊的力气，用在握紧手中的兵刃之上。
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在最外围的那些手持盾牌的甲士们刚刚感受到巨力来袭，他们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地向着身后飞去。
即使他们的耳边还是能响起一片长戈划动盾牌边缘的刺耳声，但后面的利刃入体声与马匹的嘶鸣声，他们就再也听不到了。
“刺啦~刺啦~”
“砰~砰~”
虽然第一排举着巨盾的重甲士们很快便全部身死，但随着蒙恬的命令，站在他们身后的第二排，第三排举盾的重甲士们直接便顶替了他们原先的站位，用肩膀死死顶着盾牌，迎接着连绵不绝的巨大撞击。
短短一瞬间，参与的双方便有很多人失去了生命。
虽然王琅所部是进攻的那一方，但从盾牌缝隙中肆意刺出的长矛依旧让他的麾下死伤惨重。
在被骑兵接连冲破了五道巨盾防线时，剩下的骑兵们在听到一声凄厉的哨响后，很快便向着两侧分散开来。紧接着，同样举着盾牌的甲士们便踏着整齐的步伐汹涌而来。
一时间，凄厉的喊杀声与清脆的利刃相撞声，便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之中。
伴随着连成一片的刺耳声响，紧随其后的便是那连风都吹不散的浓重血腥味儿。
远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当那道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中时，一片阴暗的天空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
夜尽天明！
昨天把事情忙完，做高铁回深圳了！今天去公司上班，顺便消假，下班回家后，便开始码字了。
后面更新就能稳定下来了，欠的那些会一一补回来的，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