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一言既出，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炸在羊妖们心里。
“尊贵的人族首领！”用法力提着木牌的羊妖往外一蹿，几乎越过李俭划下的界限，紧贴着边，向李俭泣血直谏，“可不能听信虎妖的谗言啊，这木板凭证千真万确，就是我们向交易中心提交灵材，得到的凭证，怎么会是伪造？”
李俭看向虎妖，他大概猜到这些羊妖玩的是什么把戏：“你们说这是伪造，先前又说这是交易中心出具的凭证，只是不知道是哪位交易员验证。说清楚，让羊妖知道你们并非造谣。”
虎妖上前，指着木板：“我们交易中心负责服务商队，每笔交易都登记在册。如果是双方直接交易，交易成功后，两支商队尽皆离去，我们才会封存交易记录。”
“若是商队在交易台挂单，不论是用灵石交割灵材，还是用灵材交割灵石，都是等到商队离开交易中心，才会封存交易记录。”
“最近新推出的服务也是如此。商队带灵材或灵石抵达交易中心，需要申请交易员验证灵材货款，验证后才能提交保费，得到交易中心出具凭证。凭证一式三份，一份在商队手中，一份在交易台保管，另一份由交易员贮藏。等商队交割完毕，三枚凭证将一同毁去，如果需要赔偿，则由交易员携带自己保管的凭证，与商队一块查验真伪，再到交易台交割赔偿，毁去凭证。但现如今，交易台哪有这份凭证的副本？”虎妖愤愤。
李俭：完了，没有其他条件，这把是交易中心栽了。
羊妖怒气冲发，本该在虎族面前俯首帖耳的它们，此刻面对数十万灵石的货款，据理力争起来，也顾不得附庸小族在大族面前要如何低眉顺眼：“难道不是你们见我族灵材丢失，前来讨要赔偿，看见灵石数量巨大，故而毁去凭证，装作不知情吗？”
李俭点头。对，太对了，这么大的漏洞，别说羊妖怎么想都是有备而来了，哪怕是自己不知情时被推出来索赔，也得这么打。
虽然不知道交易中心是怎么想出来一式三份的花活，但这玩意一经诞生，就使得三份凭证但凡没有全灭，单拿一份出来也拥有全部效力——谁要是丢了自己手头这份，那就是给别人递刀子，哪怕对面乱改，也只能吃哑巴亏。
虎妖显然搞错了意思，大抵是在大族里待惯了，少见小族在大族面前费尽心机留下腾挪余地的手法，竟然觉得交易台没有凭证副本，便能说投保行为不成立。
虎妖一愣，它从未想过交易台找不出凭证副本竟然能成为羊妖索赔的依据。
在它看来，交易台中工作的各族金丹，都是发下誓言，为族群大业在交易中心尽心竭力的好汉，毫无虚情假意，也没有阴险龌龊。既然交易台中没有凭证副本，那自然是压根没有凭证，再不济也是出具凭证的交易员尚未结束工作，怎么能算投保成立？
但这话只对交易台内部有用，外人干嘛要理会交易台的金丹工作是否顺畅？只要羊妖手里还拿着凭证，咬死交易员利益相关，故意找不出凭证，交易中心便只能在一番扯皮后，赔偿羊族损失。
这凭证肯定有猫腻，李俭想着。羊族根本不可能在单笔交易中凑齐这么多灵材，还特地交了保费，还碰上交易台没法出具凭证副本的机会。但这些都只是推向凭证有猫腻的间接情形，羊族手里的凭证可是交易员都不得不承认的真货，只要没找出猫腻，不确定其伪造在何处，交易中心的哑巴亏就吃定了。
而从虎妖的说辞看来，它们应当没有藏匿本该出现在交易台的凭证副本——它们没有动机这么做。
交易中心投保，乃是灵山攻守同盟为了安抚各族商队，增强商业信心推出的服务。缺的是千金买马骨的机会，而不是买马骨的千金。几十万灵石赔偿确实让人肉疼，但这笔巨资不会由一族承担，自然是同盟各族承载。
对一个大族来说，花几千万就能证明自己的商业诚信，并不是付不起的代价。
就算退一万步，交易中心见赔付灵石太多，想到藏起凭证——别管这行为有多弱智，已经退一万步了——但这是攻守同盟的大事，不询问当下唯一能决策的李俭，自己私自行动，事后问责，岂不是向身上招祸？
上策是千金买马骨，知道被坑了也赔付，暗中调查情由，让羊族吐出不该吃的利益；中策是拖，与羊族来回推诿，等事情有转机再说；下策是向李俭报告，哪怕藏匿凭证这般弱智，也不至于让罪责落在自己身上。
哪有不请示就行动，平白无故让自己背黑锅的？这连下策都算不上。
可见，原本就不会有一份交易凭证在交易台里储藏。羊族商队手里的凭证，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份。
是的，李俭甚至不认为真有一份凭证在某个交易员手里待着。交易中心的规矩是如此粗糙简陋，以至于羊族商队在保险业务开放的几天时间内，就抓住了好几个漏洞，一举将交易中心代表当着李俭的面，逼入必须赔付的死角。
除非李俭愿意抛弃交易中心的商业信用，说羊族手里的凭证不算数。那么，所有投保商队的保险，就都不算数了。
见虎妖愣住，羊妖连连发问：“交易台没有凭证，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交易台私藏？商队中有凭证，由交易中心出具，虎族的大妖也看过了，凭证确凿无误，并非伪造。我族灵材丢失也是真事，我们手中有凭证，交易中心难道不该给我们赔偿？”
两头虎妖彼此对视，意识到交易员之间的信任对商队毫无用处，这才发现交易台中找不出凭证对中心而言，全是坏事。
这样一来，哪怕羊妖修改凭证，只要凭证原本并非伪造，也可以说是交易员出具凭证时便有的痕迹。
虎妖极速交流着，抓住飘过脑海的救命稻草：“这要看你们手中的凭证是否经过修改。交易台确实拿不出凭证副本，但给你们出具交易凭证的交易员呢？它手中的副本与你们印证，那就是真的。”
羊妖看向李俭：“尊贵的人族首领，请您明断。我们商队到交易中心来，请交易员验货，重点是检查当前售价，询问能卖出多少灵石。陪着验货完毕，再得到凭证，就已经和交易员两清了，谁会特意留心是哪位交易员为我们出具凭证呢？就算我们还记得，能够指认交易员，若是交易中心故意藏起凭证，那么交易员也拿不出凭证。难道它拿不出凭证，无法和我们印证，却要说我们手中的凭证被修改过吗？”
李俭看着羊妖，这局太明显了。
所谓出具凭证的交易员必定是不存在的，这封凭证也必定是修改过的。大概是交易中心销毁凭证的过程被羊族找到漏洞，从过去本应销毁的凭证中偷天换日一份出来，篡改后就成了新的保单。
这倒不一定是什么高明的手法，毕竟交易中心保险草创，有的是漏洞可钻，抓准漏洞就能获利。只不过羊族这一下实在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只要交易中心不撕破脸，它们手里的新保单便能获得赔偿。
虎妖还想说什么，便被李俭制止。
“既然凭证是真的，如果交易台和交易员都拿不出对应副本，两相对照，就按照羊族手中的凭证赔付。交易中心会完善赔付方案，一定不会再有下次。”李俭挥动法力，从羊妖面前摄走木板。
木板上的字迹是如此简陋，现在看来，修改凭证字样的办法多的不胜枚举。
遗憾的是，两头虎妖已经宣布凭证为真，只要掏不出其他两版，硬说羊妖修改凭证，也只会给自己戴上“店大欺客”的帽子。
是啊，它们当然能修改凭证，只要它们能拿到莫名其妙没被销毁的旧凭证，“死无对证”下，怎么改不行呢？
“你们回去，给它们办理赔付。凭证会当众销毁，从现在开始，新的保单凭证需要另外加入日期，不少于两名交易员的联合印记，才能生效。”李俭挥手，将周围土墙融成烂泥，临时裁决结束了。
虎妖心中不平，奈何李俭“金口玉言”，裁定结束，只好飞在羊妖身前，带它们回交易中心，想办法筹措灵石赔付。
二十万灵石，如果不从同盟大族库房里调取，那就得从交易中心挂单的商贸储备金里调了。
它们离开得早，先到交易中心的却是李俭。
“所有商旅保单凭证工作全部暂停，立刻抽调交易员，不同族群金丹随机抽取，三名交易员一组，去验证仓储区内参与交易的灵材种类与货物。”
“交易中心暂停交易十分钟，十分钟内不准商旅出入。留守交易中心的战士们，配合交易员调查，清查仓储区等待交易灵材。”
“立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