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步阶段，大腿还是要抱紧的，而且像是太上皇这样的大腿，放眼整个天下，也是难得一见。
当利益到了一定的规模之后，风险也会与之相匹配，接踵而来。
“方便吗？”
太上皇有点犹豫。
倒不是不想来看看，毕竟是自己的买卖，全都托付给贾环，多少有点不太放心。
倒不是担心贾环做什么手脚，而是担心撑不起来项目。
最近京城里沸沸扬扬，最火的事情，莫过于就是东郊的集中交易市场了。
就连江南春都只能排第二。
一分份子，要十万两银子，亘古未有之传奇。
“方便。”
“哪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到时候您还在后面这馆子里，前面有什么信儿，也能第一时间禀报给您。”
“您要是不想露面的话，别人也见不着。”
不管怎么着，贾环就想着先把人哄过来。
至于行踪会不会暴露，那不是贾环关心的范畴。
而且，换个角度想想，贾环还巴不得在拍卖之前，太上皇的行踪就泄漏出去。
真人出现场，和平宁郡主代为操持，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行吧，到时候听你安排就是了。”
酒至半酣。
“代善兄要是泉下有知，看到贾家有你这样的后人可以支撑门户，也该欣慰了！”
果然是人一喝多了，就容易话多。
此时太上皇看着贾环，好像也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给贾环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要是之前不太了解内情也就罢了。
在被赦老爷科普之后，贾环已经能够稍微把握一下太上皇此时的内心状态。
有些事情，迫不得已做，也就做了。
毕竟是无奈之举，太上皇也不会过于苛责自己。
但是做完之后，午夜梦回的时候，复盘的时候想想，亏不亏心。
答案也是肯定的。
“以后你就跟平宁一样，喊朕一声祖父吧。”
好家伙，这是直接给贾环提升待遇了，也不知道太上皇是有意为之，还是喝酒之后兴之所至。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贾环也不敢接呀。
别说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小身板，刚考中个举人，还不能飘，得继续苟住发育。
就算是真的中了状元，也不敢随意接话茬吧。
而且太上皇连亲孙子都顾不过来，自己这个干孙子，又是哪个牌面上的。
但是贾环反过来想一想，带着太上皇白吃白喝也不是回事，总得捞点好处吧。
不然的话，岂不成了赔本买卖？
“愧不敢当，要不您给这儿赏一副墨宝吧？”
贾环也没指望太上皇真的给江南春背书，不过赐个字，弄块匾额，往中堂那么一挂。
想来威慑力也就够用了。
太上皇深深的看了贾环一眼，没有继续强求，而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贾环的请求。
“出门没带章，过两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闻言，贾环喜出望外。
署名和不署名，完全是两码事。
按理说，太上皇的笔迹，朝中的大臣应该也都是比较了解的，就算是没有盖印署名，也不影响使用。
字本身就是一个明证。
在这种情况下，太上皇还坚持署名盖印，其中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
“那就多谢您老人家了。”
贾环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倒不是装逼，而是给太上皇磕头的人太多了，不差贾环一个。
和其他人比起来，要是没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也不能给太上皇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妥妥的心机boY……
“老人家这个称呼好，时刻提醒朕，已经是个老人家了，该看开一点了。”
太上皇在感慨，但是这话，贾环没法接。
当事人自己说说还行，别人要是敢接话，妥妥的就是人走茶凉。
谁也不敢犯雷霆之怒。
“我听下面人说，你跟林如海的闺女走的比较近，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贾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没想到太上皇也这么八卦。
自己不久想要追个姑娘，怎么感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想法归想法，但是事情还没到挑明的时候。
“您别听他们瞎传，没有的事儿。”
贾环也是没办法，自己可以不要脸，但是林姐姐的声誉必须维护。
“那就好，朕还想着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还担心会影响到你，看来是多虑了。”
既然贾环否认，太上皇也假装松了口气，仿佛真的担心过会起冲突一样。
“您老人家怎么想起来这茬了？”
贾环也是纳闷。
按理说林姑夫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个官方的定论，不就是皇上担心太上皇的意见，一直迟迟拖着不办。
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看来传闻和实际并不太相符。
“不管怎么说，林如海也是朝廷的功臣，是为朝廷做出过大贡献的人。”
“如果对于这样的官员，朝廷都不能够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那么百官离心离德，朝纲崩塌也就不远了。”
没想到，太上皇的言语之间，还透露着对于林如海的赞赏。
这样的话，事情的发展走向就很奇怪了。
看着贾环满脸疑惑，太上皇继续笑道：“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想要坐稳江山，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勤政爱民。”
言尽于此，太上皇也不再多言。
看来问题的裉节，还是出在了皇上本人的身上。
“林姐姐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如今就住在一起，隔了一堵院墙，我会照顾好她的。”
太上皇会心一笑。
小样，你还跟我耍滑头。
“本来还想等你入朝为官之后，就把平宁许配给你，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好像十分可惜的样子。
林黛玉也好，平宁郡主也好，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给贾环充当侧室的，二选一就是一种必然。
“还是算了吧，忠顺王那口大锅，我这小身板可扛不起来。”
“您老人家要是心疼我，不如到时候就把我放在翰林院待着，没事儿修修书什么的也挺好。”
太上皇有点目瞪口呆。
皇上和忠顺王那点事儿，满朝文武都一清二楚，但是却又全都在装糊涂。
只有贾环毫不避讳，当着太上皇的面也敢直言。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还是那句话，贾环虽然见识上，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强上一些，但是要是谈及智慧，并不一定搞得过当时的精英阶层。
尤其是太上皇这种，更是高手中的高手，真诚永远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你小子也真敢说，看来也有不小的意见。”
“都说说吧，倒一倒苦水。”
贾环也是无知无畏，不是不清楚里面的风险，但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到时候得牺牲大量的朝中重臣，真的值得吗？”
贾环也不是盲目提问，想要得到答案，还不能触及太上皇的底线，提问需要艺术。
果不其然，贾环问题一出，太上皇还是很惊喜。
感叹道：“果然消息无误，你确实是个神童，竟然真的有人可以生而知之。”
贾环一个大无语……
都什么时候，还特么神童……
hE……tUI……
“值不值的，还是见仁见智吧。”
“要是能给天下人换来一个英明的君主，朕以为就是值得。”
看来孰轻孰重，太上皇也是衡量过一番。
只是最终做出决定的时候，还是决定可以牺牲一部分官员，来换取皇帝的成长。
“那您认为，什么样的君主，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呢？”
贾环也是豁出去了。
趁着酒劲，把之前心里一直压着的问题，趁势全都问了出来。
太上皇也乐得有个人聊聊天，反正都喝了酒，就全都当成酒话，说完了之后，就可以一推二五六。
全都不认，也没有关系。
“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要是还能开疆拓土的话，就更好的了。”
谈起这个，太上皇就来精神了。
都是自己年轻时干过的事情，说起来是头头是道。
“您觉得，百姓现在安居乐业了吗？”
贾环直接就来了个会心一击。
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即便是太上皇这种脸皮厚度堪比城墙拐角的人，也不太好意思说，已经做到足够好了。
事实就在眼前，压根就没有可以否认的空间。
被问到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凝视着贾环。
如果眼神是激光武器的话，想必现在贾环已经灰飞烟灭了。
好在太上皇的心理素质还算是不错，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苦涩中带着一点无奈，道：“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当年国朝新立，地方上还没有彻底稳定，朝廷还需要依仗武勋们出力，所以必须重奖。”
“该封爵封爵，该赏赐赏赐。”
“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武勋们尾大不掉，地方平定之后，依然压得文官出不了头。”
“更有甚者，像你们家东府的贾敬，竟然也开始步入科场。”
“长此以往，强者恒强，朝中势力迟早都会被几大家族瓜分。”
“到时候万一有个万一，就难免会导致国家动荡，受苦的还是百姓。”
说到这里太上皇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跟贾环解释，也像是在跟自己解释。
“所以您就扶持文官，打压武勋。”
“只是到了今日，您也意识到了，当年被扶持起来的文官，现在也已经成长到了尾大不掉之势。”
贾环一针见血，指出了太上皇的真实想法。
不过就是借着皇帝的手，实现一次朝局的再平衡。
“天道轮回，朕也是没有办法。”
“矫枉必须过正，不然的话，很难扭转乾坤。”
此时的太上皇，就是陷入了死局，形成了一个怪圈。
轮流扶持和打压，就是很难达到一种平衡。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一直隐藏在背后。
那就是如果后继之君，没有一定的政治才华，就很容易玩现。
到时候出现了一边倒的状况，朝局就会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其实您有没有想过，或许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在贾环看来，其实就是生产关系的问题。
皇室以天下为自家的私产，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所有的东西都抓在自己的手里不放。
但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反而越抓不住。
对于武勋和文官集团的妥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换个角度，对于武勋和文官集团也一样。
所图谋者，不过也就是一心向私，利用职权搞自己的小团体，小利益。
而最后苦的还得是百姓，只能在土里讨生活。
每天从早到晚，就扒拉那几亩地，一年到头辛苦，也不过就换来个温饱。
想要再多，那就是吃人说梦。
而且没有足够的基础条件，也很难改天换命。
可以预见到，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条件下，寒门子弟几乎就没有受教育的机会。
更谈不上通过科举，来改变家族的命运。
读书，科举、入仕、做官，从来都不是最底层人们能够接触到的机会。
“更好的选择？”
太上皇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选择，不然的话，也不会选择最笨的办法。
“您担心的无非两点，武官势力强大，皇位就不安稳，文官势力强大，也会架空皇权的可能。”
“只要退一步，能从这两个方面入手，问题就还存在其他解决途径的可能。”
贾环也是多喝了点，有点上头。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还好屋里就两个人，不然的话，传出去之后，贾环搞不好就是另一个晁错，或者商鞅也行。
“你详细谈一谈。”
太上皇明显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没办法，上位者在其他价值都实现之后，自我认同的需要，就会占据主导地位。
分化和杀人这种办法，有效是肯定有效。
但是风险也很大，而且还存在历史记录上污点的问题。
不管后继之君怎么掩饰，怎么修改历史，在某某年到某某年之间，朝廷一共处死了上百位官员这种事情，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但凡要是有点其他的可能性，谁也不想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这两个问题分开来看，其实都很容易解决。”
“虽然会有一定的阻力，但是总归也是条不错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