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六车间出事故
五九年，六月。
红星轧钢厂，会议室内。
“同志们呐，以前提起我们红星轧钢厂，外面哪个人不得竖起大拇指？年年超额完成任务，为国家的建设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这半年里呢，我们有一个月完成了国家的任务吗？我现在都不敢出去了，出去都感觉到非常丢脸啊。”
杨厂长坐在主席台上，边说边拿自己的巴掌抽着自己的脸颊。
而贾东旭坐在台下，听着上面的发言，也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完成不了目标主要是工人们缺吃的。
不过现如今全国上下都缺吃的。
而他们红星轧钢厂还算是好的，因为他们属于冶金口的重点单位，所以有粮食了也会优先供应给他们。
但是供应的粮食也从之前的细粮变成现在的粗粮，就是大家拿着粮本去粮油站买粮也都只能是粗粮细粮九比一。
就是这样，他们也比农村好的太多，现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村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开始吃树叶了，甚至有些地方开始吃观音土了。
底下的人听着杨厂长说的话，却也跟贾东旭一样面无表情，因为对于这件事情他们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从明天开始我和各位副厂长有一个算一个每天要有半天的时间都下到车间里，跟大家一起工作，还有各个车间的党员干部也都要给我带头下一线去。”
杨厂长见底下的人没有反应，皱了皱眉头，端起搪瓷杯子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
他何尝不知道现在具体的问题在哪里呢，可是他只不过是四九城一个大厂的厂长罢了。
“再有，接下来。我读一下上级的指示，所有五八年农村入职的工人，全部暂时一律遣返回农村，城市里来的新工人一律回家待业。
所有在五八年成立的新车间一律解散，剩下的老工人全部回到之前的车间里。”
杨厂长消息还没念完，下面顿时就炸锅了，完成不了任务是全厂都完成不了的，他们也没什么其他好办法。
可是现在裁撤车间，那可影响到很多人了，尤其是之前新车间的车间主任，副主任们。
“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们不会就回去当普通工人了吧？”底下有人在跟身边的人说道。
“应该不会吧，我们还是听杨厂长说说看。”旁边有一个老车间主任劝解道。
“安静，安静。”杨厂长气的站了起来，拍了拍桌子对底下喧闹的众人大声喊道。
“你们一个个的还是我们轧钢厂的领导干部呢，就你们这熊样领导谁去？我都替你们感到丢人。”
杨厂长这一拍桌子，下面刚刚还喧闹的人群顿时停了下来，杨厂长在大家记性里一直都是比较好说话的，这是第一次冲着大家伙发那么大的火。
“裁撤车间的车间主任，副主任一律暂时保留职位回到原车间一线岗位工作。还有，自我开始，所有人一律每月降薪百分之一。”
“行了，伱们还有人有没有要发言的，没有的话会议就散了。”
杨厂长看着面前自己带领的班底，一个个依然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厂长，我觉得咱们轧钢厂地方这么大，我们完全可以用空闲的地方种点生菜水白菜之类的蔬菜，不仅能够缓解国家现如今的粮食压力，就是工人们也能吃的稍微好一点。”
贾东旭站起来说道，他早就想要种菜了，可是没奈何无论是家属楼还是四合院儿里，都没有这个条件，根本没地方给他种菜。
而现在轧钢厂中午基本上每个工人也只能打到一点点的蔬菜，菜里面都是清汤寡水的。
而且这会儿不仅缺粮食，更是缺蔬菜。肉类以及油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个基本上都可以到忽略不计的地步了，因为根本没有。
“贾东旭，这是轧钢厂，厂里得空地是用来盖车间的。更何况这也不是你家，不是你想种菜就能够种菜的。”
杨厂长大声呵斥着贾东旭，直接驳回了他的建议。
“可是厂长，这会儿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完成不了任务，还不是因为工人们饿的慌，再说厂里现在都裁撤车间了，那些空地留在那儿又没有用。”
贾东旭却没被杨厂长的呵斥给吓到，直接有理有据的说道。
“你给我出去，赶紧给我滚回你的六车间，下个月你要是还完成不了你们车间的任务，看我到时候怎么找你算账。”
杨厂长骂骂咧咧的说道，不过出去对贾东旭的拳拳爱护之心，还是没有说什么重的话。
贾东旭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被赶出了会议室，他对于杨厂长的执拗感觉到不可思议。
随着杨厂长的命令下发，各个车间人员不停的流动进出，整整两天混乱才停止下来。
而六车间贾东旭贾主任在会议上说的话，也不知道被谁给传了出来，大家明面上没说什么，只是暗地里都觉得贾东旭说的对。
杨厂长现在只会乱弹琴，而六车间的人听闻他们如果完成不了任务的话，贾东旭就会被撤职的时候，也都拼命去干，争取能够当月完成任务。
可是人是铁，饭是钢。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吃不饱饭，照样变成软脚虾。
“站着，兜里揣着的是什么？”贾东旭吃过午饭，站在车间门口，看一个工人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同时衣服里鼓鼓囊囊的样子问道。
“嘿嘿，贾主任。是杂粮饼子，我想着带回家里给孩子老婆吃。”
被拦着的工人慢慢的的把兜里的杂粮馒头从兜里掏出来，忐忑的说道。
他怕贾东旭把他报到保卫科去，因为现如今轧钢厂是命令不允许工人把饭菜给带回去的。
他们家现如今就他一个是城市户口，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
这次如果他不是五五年进的轧钢厂，而是五八年进厂的话，就会被让回家去了。
他不想回去最主要的是原因不是心疼工资，而是心疼他的粮食定量。一个月五十斤的粮食，他扣吧扣吧，省点吃，一个月能给老婆孩子省下来十斤的份额呢。
只不过现在老婆孩子在农村老家已经没的吃了，现在还是大食堂时期，他也不好带粮食回去，只好把中午省下来的杂粮馒头给带回去。
“里面这么高的温度，你这馒头带进去不得搜了？”
贾东旭看着放在兜里的杂粮馒头，已经被压的有点变形了，不忍心的说道。
“嘿嘿，能吃饱就行。再说咱农村人哪有这么多讲究。”
被拦着的工人腼腆的笑道。
他从贾东旭的口气里听出来应该不会没收他的馒头，他就瞬间松了一大口起，只要不收馒头就行。
“进去吧，对了，把馒头找个阴凉的地界放着吧。要是别人看到，就说是我的。”
贾东旭看着眼前汉子腼腆的笑容回应道。
“谢谢贾主任了。”
汉子低头向贾东旭鞠了一躬说道。
贾东旭所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次善意的举动却差点让他悔恨终生。
下午，热轧机轰隆隆的作着响，工人们在热轧机上正在忙着作业。
贾东旭正在车间里四处看着，巡逻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音。
“砸到人了，砸到人了。钢坯砸到人了。”
有人听到呼喊声后，连忙停下了热轧机的运作。
贾东旭连忙赶了过去，到近处看到正是那个中午带馒头进车间的工人，他的小腿已经被一百多斤的钢坯给砸到变形了。
“都别动，先散开点，给他留个透气的地方。”
贾东旭看着周围的人围了上去，把钢坯给移走后，还准备把人给抬走，连忙制止了。
其他人，去找个板子，把他抬到板子上，再抬出去。
刚刚还慌乱的人群，听到贾东旭的话后，立马行动了起来，尤其是之前那波退伍兵，贾东旭这说的不就是担架吗。
“侯森，你看着车间里面，我带着他先去医院去。”贾东旭对着侯森吩咐道。
侯森现如今也又重新回到了六车间，虽然不管事，但是因为六车间目前还没有副主任，所以贾东旭就让他临时管理一下。
“我知道了，贾主任。”
“光齐，你赶紧去办公楼，找下李怀德李厂长，跟他说车间里有工人出事了。让他赶紧到医院，再有说完后去工会，让工会派个人去他家里，通知下他的家里人，让他的家里人赶紧来医院里去。”
贾东旭指示着刘光齐道，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他的腿会怎么样，只能是先把该喊来的人都给喊过来。
“我知道了，贾主任我马上就去。”
刘光齐听完吩咐后，直接往办公楼方向跑了过去。
贾东旭刚准备把担架抬起来的时候，中年男人抓住贾东旭的手嘴唇一直在蠕动着说些什么。
“贾主任，我的馒头在进门左转那边放着，帮我拿给我的老婆。”
贾东旭靠上前去，听到这些话，眼眶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好，我会拿给他的，放心你没事的，不会有事。”贾东旭安抚道。
一行四人抬着担架往轧钢厂医院跑去，轧钢厂医院就设在了轧钢厂里面，就是为了防止有意外的状况。
而那边刘光齐来到办公楼，火急火燎的到了李怀德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不待里面回话，直接推门走了了进去。
“同志，你是哪个车间的，过来干什么？”李怀德看到直接推门进来的刘光齐问道。
“李厂长，我是六车间的，我们车间刚刚有个工人出事故了，贾主任让我来通知你。赶紧去一趟医院。”
刘光齐边喘边说道。
“什么，有工人出事故了？问题严重吗？”
刚刚坐在凳子上对刘光齐的行径比较生气的李怀德，听到这个消息直接站了起来。
工人出事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小事故也就罢了。大事故的话不仅贾东旭这个车间主任，就连他这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也是难逃其咎的。
“现在情况还不知道，但是我来的时候流了不少血。我们贾主任让我来通知您，赶紧去一趟医院。我先走了，还得去工会一趟。”刘光齐回复道。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赶过去。”
刘光齐离开了李怀德办公室后，直接赶到了工会，把事情也通知给了工会这边，让他们赶紧去通知家属。
“坏了，这个工人家里还是在农村，离我们这儿太远了。”
一个工会干事翻开档案表，查看了那个人的名单，惊呼道。
“主任，您看这怎么办？”小干事拿着档案表找到了正要赶去医院看望的工会主任。
“什么怎么办，我写个条子，你们去找汽车班的人，让他们派个车赶紧把工人的家属接过来。”
工会主任看着自己手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会做事情，这么远的距离，难道骑自行车去接吗？
“记住了，务必派辆车赶紧赶过去，这个时候不管谁要用车都不能大过这件事情去。”
工会主任怕自己的干事再不清醒，边写条子边吩咐道。
贾东旭这边，一行四人抬着担架，十分钟就跑到了轧钢厂医院。
而躺在担架上的中年男人，这会儿已经喊不出来声音了，已经彻底被疼晕了过去。
“赶紧来人，有人被重物给砸晕过去了。”
刚一踏进医院，贾东旭就喊道。
“赶紧把他抬到手术室。”医生看着担架上的中年男人说道。
轧钢厂内的医生或许对于一些内科什么的不太熟悉，但是术业有专攻，对于砸伤，烫伤这些事情他们都很熟悉。
只不过之前过来的都是轻微的，而眼前这个人可以看到他裤腿上还一直渗着血。
“你们在外面等着吧，病人马上就要做手术。”
贾东旭他们把中年男人抬进手术室后，医生就把几人给撵了出去。
“好的，我们知道了医生，你们一定要救好他。”贾东旭向医生恳求道。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贾东旭完全无法想象他的家庭没有他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