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论归纳和未来宏观指向上来讲，虞尊琮绝对是对得起他的饭碗，由专业的经济学家来解析行业脉络，的确是个不错的路子。
当然，前提是这条路子能走通。
虞尊琮讲的道理，在场的人都听得懂，只不过里面夹带的私货就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私货，往往才是“核心技术”。
从行业分析上来讲，虞尊琮讲得很有道理，但是，他跟国内大多数“散仙”经济学家一样，是拿不出具体解决办法的。
说了一大堆，最后拿出来的办法是念洋经，那就跟合资造车能掌握发动机、底盘、变速箱技术一样可笑。
谈市场就谈市场，讲钞票就讲钞票，硬要包装一个光鲜亮丽的壳子，骗骗老百姓可以，骗想要自己赚大钱的本地资本家，那还是不够的。
“……我们应当进一步开放现有的市场，拥抱先进的管理技术，将国际上已经成熟成功的经验，引入到国内，然后……”
有一说一，虞尊琮这套理论并无问题，但有一个致命的硬伤，如果他讲的是科学技术，这问题不大。
因为科学技术自己不会思考，也不会有想法。
可是，文化产业的上游，会触及到价值体系还有意识形态，这就有大问题了。
在这个层面上，社会科学就没办法真的拿它当科学来看，因为此类科学的实验，一旦翻车……那就是真的翻车了。
不过还好张浩南不是过来跟这帮人扯淡的，他喜欢听各种理论，哪怕是谬论，也是有参考价值的。
多听多看多学习，犯下致命错误的概率就会减少。
虞尊琮讲了许久，还留了一些东西，大概是等着问答环节再来给今天到场的人一点见识。
可惜，他不知道姓张的孽畜压根就不会让这个环节发生。
有些今天过来打配合的人，已经都夹起了尾巴，哪里敢吱声。
甭管是从南朝鲜还是倭奴领狗粮，被一般人知道，那屁事儿没有；被同行知道，也不过是有人酸有人阴阳有人狂喷，也无伤大雅；被上头知道，那也是加深对国外的了解，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嘛。
唯独被张浩南这种“疯狗”知道，就很麻烦。
大资本家是有实力让他们混不下去的，因为不需要讲原则，凡是能砸钱闭嘴的地方，就可以让他们毫无立锥之地。
张浩南不过是提前二十年以部分互联网集团的形态出现，唯一区别，那大概是互联网集团还是资本利益集团，反映的是其背后利益集团的意志。
但张浩南不一样，他是“独裁”，只反映他一个人的好恶。
而他又没有素质，并且性情难以揣摩，跟知识界的接触，主要还是在理工科领域，偶有社会性的言论，也是在省内参及以上的框架中。
地位太过超然，让懂行的脑壳疼，让不懂行的直接吓尿。
所以虞尊琮压根不知道，今天给他捧哏的人在开会之前就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只用了四十分钟。
松江市政府的人现在也不着急，管你虞尊琮说得天花乱坠，哪怕把他们都说服了，但还得看张老板发威。
果然，这次介绍张浩南的时候，可不是“沙食集团”董事长，而是“嘁哩喀喳”董事长张浩南先生。
这里头颇有讲究，毕竟“嘁哩喀喳”是典型的三产，并且涉及到大量“知识经济”。
“关于文化产业发展呢，我想国内我是最有发言权的，应该算是产业发展方面的权威。”
“……”
“……”
“……”
不管是虞尊琮，还是说殷光彩，亦或是早就熟稔的虞龙，都被张浩南一上来的开场白给整无语了。
“毕竟国内搞文化产业的，除了吃政府饭，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废物。比如说电影票房，去年拢共才八亿多，九亿都没有，票房最高的还是好莱坞的《珍珠港》，这种烂片都能有一亿，剩下的国产片都是什么牛马废物，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别怪我讲得难听，这是事实。我卖鞋子都能卖十亿，而且还是欧元，你们这些玩文化的，是真的不会搞钱，水平太次了，怎么好意思的”
“……”
“……”
“……”
殷光彩当时就惊呆了，她扶了扶眼镜腿，张了张嘴，最后掩着眉毛低下了头，而虞龙侧着身子问旁边的朋友，“我听说你参加过他的会”
“一言难尽……”
“懂了。”
而发言台上，张浩南双手撑着两边，依然淡定地说道：“之前我问过殷市长了，她说松江今年的专项资金呢，算上旅游，杂七杂八加起来，大概十个亿左右。你们也是没见过钱，看见十个亿挪不动腿脚，很正常，可以理解。”
“之前虞尊琮教授讲得理论是对的，讲得很好，但我建议以后别讲了，只适合水一下论文，评一下职称，在赚钞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大意义，超不过十个亿的，层次太低。”
“……”
“……”
“……”
虞尊琮的脸都绿了，这么严肃的场合，被人这么攻击，他真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虞教授不要觉得我讲得粗俗又富有攻击性，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当然了，我也不是过来砸场子的，更不是一点问题都不解决。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也要拿出点东西来，不然不能服众嘛。到时候官司打到京城，又要说我张浩南不讲原则，更不讲团结，我比较烦这个，所以今天呢，索性就拿出点诚意来，大家觉得不错，那就客气一点，不要盯着松江市政府这十个亿管不住嘴，别人殷市长一个女同志，做工作很不容易的。”
说着，张浩南还看向了殷光彩，“殷市长请放心，我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我个人是高度尊重女同志的。”
“……”
殷光彩从政这么多年，头一次体会到了想要把人彻底解决是个什么感觉。
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先亮一下实力，也好让大家放心。”
“首先就是那头猪，《超凡猪猪侠》现在不敢说卖遍全球吧，反正主流的三四十个国家，都已经卖了出去。联合国所有大语种版本都有，去年这头猪产生的效益，大概就是全国电影票房这个数，九亿多一点，十亿不到。你们有兴趣的，可以深入了解一下，做这种生意，才叫赚钱嘛，老是想着骗政府的专项资金，格局太小了，要把格局打开，你说是吧，虞教授”
化身“阴阳人”的张浩南瞄了一眼虞尊琮，他才不会管这个老头子多么不爽，这老头儿不用给他面子，他何尝需要给这老头儿面子
都不是一个圈子的。
“全中国的电影人搞不过一头猪，你说还搞个什么说实话这头猪能够达到现在的高度，主要功劳还是在我，为什么呢因为洋人要拍我马屁，不是我反过来拍洋人马屁，这种区别，我想《珍珠港》票房一个亿，是同样的道理。”
“而且最初这头猪，不过是我哄老婆的产物，没有任何艺术性，没有任何思想性，也没想过什么深度，但人民群众爱看，自然钱就赚到手了。我说的人民群众，可不是只有我们国家的，还有国外的。”
“所以呢，如果有人用庸俗低俗烂俗的极端假设来狡辩，那只能说国外的人民群众审美层次还是太低，精神需求也就停留在这个层次上，因此一定要考虑清楚怎么开口。”
“其次，‘嘁哩喀喳’开发了相对来说最成功的cad类平面制图软件、影视编辑软件还有三维建模平台，后两个应用在影视上还没有什么成果，不过在游戏上，算是打开了局面。目前松江和建康的高校圈游戏软件开发，至少在专用软件采购上，一年省下几个亿问题不大。所以从这方面来讲，我说我是产业应用权威，一点问题都没有吧。”
“同时‘嘁哩喀喳’在游戏商业化推广领域，目前是全国最大的，大概吃掉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份额。并且在国际上，也创造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应该是国内独一份，还没有别的公司可以跟‘嘁哩喀喳’抗衡。‘嘁哩喀喳’在欧洲的展会业务总监博尔科夫斯基，去年为公司创造了一千八百万欧元的利润，主要利润收益，早就不再是游戏本身，而是游戏周边以及赛事推广带动的额外收益。”
“由‘嘁哩喀喳’开发的《魔幻三国》，也是国内目前唯一一个国际主流竞技类电子游戏，并且国内现在的电子竞技线上平台，最大的就是‘熊猫大陆’所属‘熊猫对战平台’，去年平均月均线上广告收入，都在一千万以上，短期内，应该是找不到同类竞争对手。”
张浩南说得气定神闲，但冲击力比虞尊琮的理论建设大得多得多。
在场所有人只是知道张老板有钱，可没想到他随便扔个东西出来，就跟金矿一样，这如何不让人瞠目结舌
连殷光彩都是愣住了，这都是啥
其实松江现在也有大量游戏公司，也都赚钱，其中代表就是《传奇》，只不过张老板让“嘁哩喀喳”也开发了一堆类《传奇》游戏，改个小特色就是一款，主题也五花八门，奇幻、魔幻、玄幻、科幻、灵异、近未来……总之就是换皮再换皮，主打的就是走量。
这些玩意儿是真正的吸金利器，尤其是“嘁哩喀喳”还有网吧业务，张浩南跟羊城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苏润众，合伙开网吧就是一千万起步。
能抗住这一套的现象级游戏除非有无可挑剔的世界观或者玩法，否则必然无法成为现象级，只能成为时代中的优秀游戏一份子。
“所以我真没有看不起诸位，而是盯着政府的仨瓜俩枣，真没多少钱。”
张浩南的嘲讽拉满，而且低下的素质，恶心的嘴脸，让诸多文化人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侮辱。
但说实话，张浩南真没有侮辱他们，至少主观意愿上，他没有那个想法。
侮辱只是顺带的，是被动波及。
“前面说了一大堆，就是告诉各位，谈理论讲方法，我是万万不行的，我本科都还没有毕业呢，学的还是外语，讲文化理论，那也不现实嘛。但是从产业发展的具体实施以及相关企业经营呢，我成果还是很多的。”
“有些京城来的朋友，应该也知道我，做投资，基本不做几百万几千万的，所以松江的专项资金，就这十亿八亿的，实在是没兴趣。因此真要说发展文化产业，并且创造极大的价值，以现有的国内市场硬件，硬要套国外的成熟经验，说的不好听点，这叫削足适履。”
“讲人话嘛，无非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生产工具倒挂，吃力不讨好，还丢人现眼。”
“……”
“……”
“……”
这一刻，请张浩南过来咬人的松江市政府官僚们，也下意识地拳头都硬了。
不过殷光彩也好，虞龙也罢，拳头捏得没有虞尊琮那么硬。
老头儿血压已经上来了，现在处于红温状态。
张浩南这狗东西他还没办法喷，喷了就输了，老同志理论建设这么好，怎么还急眼了呢
但张浩南不一样，他骂街都是合理的，无他，唯有钱尔。
就算有人不信，散场后去查一查，也就知道真相，人张老板可没有吹牛逼，都是真的。
别人开游戏展办欧洲小城市电子竞技比赛，是真的能赚钱……
其实“嘁哩喀喳”在德意志早就塑造了一个明星产品曼努埃尔申克赫伊岑，这小子现在就是明星玩家，外号“魔王”。
是线上的顶流电子竞技玩家，并且因为“嘁哩喀喳”做游戏精彩瞬间和比赛集锦的人力成本极低，线上宣传的效果也是相当拔群。
并且因为“魔王”曼努埃尔申克赫伊岑的精彩表现，筹备第一届wcg的南朝鲜电子游戏营销商，特意拜访过“嘁哩喀喳”，打算洽谈引入《魔幻三国》的事情。
不过被“嘁哩喀喳”拒绝了。
因为“嘁哩喀喳”在筹备“熊猫大陆电子竞技大赛（pcec）”，大赛主要场地在香江和濠镜澳中选择，濠镜澳之所以会作为重要考虑场所，是因为濠镜澳特区政府有这个意愿。
其中有没有“博彩”方面的考虑还不得而知，不过张浩南本人是没啥意见的。
这些业务，张浩南也懒得跟在场众人扯，这里面能熟悉的，不会超过五个人。
“我现在有个想法，就照十个亿的收益来算，在场的一起来分，估计一家顶天分个两三千万也就差不多了。扣掉骗专项资金的前期成本，我估计正经到手的，也就一千来万，毕竟还要上下打点，外加给手下小弟一点甜头。那我高看一点，算一千五百万。”
说着，张浩南居然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全然没有在意众人目光，反正他们现在听得很认真。
“我带你们发点小财，多了不敢说，两千万总归有的。毕竟伱们当中就算家里再牛逼，也就能来松江这里两三年，撑死了到手四千万上下，不会太高的。”
“……”
“……”
“……”
捂着额头的殷光彩彻底没脾气了，刚才她还血压高，现在就爱咋咋吧，张浩南这家伙，是真的什么都敢摆在台面上讲。
关键是他讲了……也就讲了，屁事儿没有。
“刚好我在羊城有个业务，现在也到了扩张期，你们要是有兴趣，全国五十个大中城市，代理加盟随意，管理和营销交给我，一年两千万，多退少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我这也是先富带动后富嘛，省得挖国家墙角，万一将来东窗事发，最后还不体面，对不对”
“至于说松江这十个亿的专项资金，今天大家不拿，肯定会有人拿，别人拿了你们肯定也不爽，那就大家都别拿，谁拿一起搞他，吃进去一千万，让他吐两千万出来。这样不但名声有了，钞票还多一点，还能跟松江市政府交个朋友。”
“至于说我的项目具体是什么，那就太多了，说实话，这种几千万的小生意，我已经很久不碰了，要不是我的‘紫金科技’副总虞小龙，是虞局长的儿子，我是肯定不会过来的。这种十亿八亿的盘口，费尽心机也就从政府这里骗个一两千万到手……不是我说啊，档次太低了，不上台面啊。”
“……”
“……”
“……”
张浩南是笑着说的，但在场众人，内心都是啸着回应的，可嘴上虽然一个字都没说，身体早就老老实实地坐稳了。
听虞尊琮教授讲话，思想大有进步，境界得到了提升。
但是，听张浩南同学讲话，能吃饱饭。
“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开空头支票吧虞小龙虞总当初跟我混的时候，我跟他讲，将来保证他一个亿，最后我食言了，因为不止一个亿，只能说，虞总还是太努力了一些，他凭本事拿得更多。”
前排坐着的虞龙整个人都要往座椅里缩，他现在浑身难受……
虽然他也承认，张浩南的的确确咬了人，也的的确确可能已经解决了问题。
但是咋说呢……
就很难受。
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虞局长寻思着以张老板《帝国主义从未离开》的水平，怎么地也要跟今天到场的知识分子们唇枪舌剑一番。
结果到了之后先四十分钟摆平一部分人，上台巴拉巴拉连说带骂，把剩下的全都摆平了。
只剩下虞尊琮这个“光杆司令”，而且估计也要快脑溢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