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羞红着耳朵，想直接告辞离去。看向床榻上起伏的棉被，又犹豫了。
两个小丫头已经跟封老太爷撕破了脸，封氏苏醒虽然是好事，可到底也是受制于孝道的可怜女子。
他镇定下来，朝鸳鸯喊道：
“你留下看着她，我去再熬一副药。”
说着就匆忙离去。
鸳鸯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瞧见了封氏起伏略大的被角。
原来如此。
贾敬在贾家这一干爷们里，也是独一份的。
他太过冷心冷情，还没瞧见过他对谁这样上心在意过呢！
鸳鸯以为他是老树开花，跟封氏看对眼了。在这方面，他们是长辈，鸳鸯也不好瞧他的热闹。
不过平心而论，鸳鸯倒是盼着干娘能有一个好归宿，这样她和英莲，也都能不受欺负。
如今的世道，各处都要求节妇、烈女。可死过一回的鸳鸯却全当它们是狗屁。甄老爷弃妻女于不顾，这是恩断义绝。
按朝廷法律，封氏是可以再嫁的。
她虽然不算年轻了，可跟贾敬相比……或许，若有缘分，这比苦等甄士隐强多了。
鸳鸯瞧着封氏还不冒头，知道她怕羞，赶忙躲了。
“哎哟，也不知道英莲妹子如何了，干娘，我去瞧她瞧。”
封氏听见鸳鸯关上了门，才把头露出来喘气。
她的脸烧的通红，倒不是她思春，而是这样太叫人难为情。
封氏摸了摸头，额头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之前只顾脸红还不觉得疼，这会子冷静下来了，反倒疼的一抽一抽的。
“夫人？”
杏桃悄悄从窗台冒出个头，正好瞅见封氏羞涩扭捏。她大着胆子爬窗户进屋，一点也不觉得刚才造谣说胡话该羞愧。
“夫人可算醒了，再不醒，封老太爷就要把姑娘们给生吃了！”
她从床榻前的篮子里捡了个果子，拿小刀给分成了八瓣。自己吃俩塞封氏嘴里一个，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叫人一看就心情好。
“英莲呢？”
封氏自己不好意思了半天，瞧见杏桃一点也不挂心上。见她善谈，就把自己病着时出的问题一一问了。
英莲自打道士来后，再也没有无故的晕倒。大道士贾敬每天晚上都守夜，弹剑舞剑，反而叫英莲睡的好了。
杏桃嘴碎，不只说现成的，还说猜测。
她说甄宅阴气重，只有道士的阳刚之气才能压制住了。
大道士不仅能压邪祟，还能救死扶伤。封氏的病多亏有他看着，才能叫封氏醒过来。
大道士还能镇宅。
封肃老爷子见天来闹，可他就怕大道士。贾敬拿把剑在门口一站，满地打滚撒泼的封老太爷就只能灰溜溜的走。
杏桃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哪怕贾敬每天冷着个脸，她也觉得对方好。
在吹贾敬的事上不遗余力，叫刚苏醒的封氏对他充满了感激。
“还有呢，封老太爷老糊涂了，昨天还以夫人无媒私和把县太爷请了家里来，直要求把大道士当奸夫抓起来。还是大道士本领大，拿什么年的进士才把人打发了。”
杏桃可怜的看着封夫人，其实在封氏昏睡的这些天里，封老爷子早把她的名声给坏了。
封氏吃惊的要起身，可惜身体无力反倒跌了下去。她捂着发晕的头气的想哭，她爹为了一点钱，已经不顾她母女的性命了。
杏桃好不容易将封氏扶好，就有小道士敲门送药。封氏便将满心的委屈咽下，想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
她可要好好活，不能死到她爹后头去。
“女善人既然醒了，多半是要好了。”
小道士支支吾吾，被杏桃贿赂了桂花糖。他瞧着封氏母女确实可怜，再杏桃的一再追问下才道：
“这病就是需要养，养个三五年。毕竟是脑子的事，这事不好说。”
小道士赤诚，不敢说假话。他想这脑子的病确实难医治，之前有人也得过，好了大半年的，忽然感个风寒又没了。
封氏的心气本来就脆弱，一听立即灰了大半。她也见过伤脑袋的，就没见有岁数长的。
她的英莲还这样小……封氏满心苦涩。
隔壁的鸳鸯对这一无所知，她见小花跟英莲玩的正好，便去忙管家的差事。
这些天，有封肃来闹事，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时忙到半夜才能歇，就瞧见了冯渊的鬼魂在月下盘旋。
她已经习惯了。
鸳鸯自持一身正气，对垂涎她的鬼魂半点不怕。
世间人比鬼可怕，她原本以为金彩算计自己就已经到极限了，可封肃对封氏的欺压更狠。
虽然有她和贾敬在这里多方周转，日子还能过下去。可如今外面的风言风语起来后，甄家买菜都成了难题。
封氏来这是故土难离，可若故土上都是逼她去死的人呢？
人离乡贱，再贱也能活。鸳鸯瞧着风言风语越演越烈，索性收拾甄宅的家当打算带干娘一家离开。
这世道对女子不好，就算再多的辩解也不能改变人心里的成见。
秦可卿那样的人品都能被言语杀死，她又不能常驻姑苏照顾封氏娘俩，鸳鸯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带英莲她们回京。
至于薛家，今后总有办法的。
“姐姐在看什么？”
给封氏放过雷的杏桃跳到了鸳鸯面前。
见她呆呆的朝外望，就立刻凑到鸳鸯旁边，朝外看过去。
“茅山的道士还没到吗？”
鸳鸯瞧着嚣张的冯渊鬼魂，有些厌烦。
万一她进京前，这东西还没去，难道要她们带进京去？
“没有呢！”
一说这个杏桃就来气！她们的人好不容易去了茅山找到道士，结果快到金陵时才发现是个骗子。
那人听说是真闹鬼，死活不来了。去的人没办法，只能打他一顿了事，再去找真的。
可鸳鸯跟林大人告的假也不多了，总不能林大人都进了京，她还在外面吧？
“既然如此，你们准备两坛子黑狗血，咱们今夜去一趟玄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