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秋盼雪都这么替如冰求情了，林暄妍也不可能硬要去当这个“恶人”，便只让人打了二十大板，仍是送回了雪阳宫。
“如冰是你要留下的，日后她若仍犯了欺主的错，可别怪本宫没帮你。”林暄妍端起茶杯将浮沫吹开，水雾氤氲了她的眉眼。
“……是。”秋盼雪咬唇低声道。
梯子都递到她跟前了也不知道乘势而上，林暄妍也懒得再管，干脆让人将齐昀初与阿泽带过来，与陶嫔逗弄两个孩子。
秋盼雪仿佛被遗弃在了一旁，低着头双手纠缠，显然心里正在激烈挣扎。
茶水都凉了两遍，才鼓足勇气抬头冲林暄妍道：“娘娘，嫔妾有事想求您。”
林暄妍正抱着阿泽学他说话，闻言都没看秋盼雪一眼，只笑道：“何事？”
半晌又没了声息。
还是之柳碰了下林暄妍的手臂，才让她从孩子的身上分开心神，看向秋盼雪。
见林暄妍看过来，秋盼雪连忙道：“娘娘，人太多了……”
林暄妍不甚在意的笑了一声，朝站在厅中的宫人摆了摆手。
很快，宫人走了大半，但陶嫔与之柳等人，甚至齐昀初两个孩子都在。
秋盼雪只得道：“娘娘，嫔妾、嫔妾只想说与您听。”
“她们都是我信任的人，你只告诉我，但她们同样会知道。”林暄妍淡淡道。
秋盼雪看了眼陶嫔，又看了眼之柳等人，从她的表情来看，就知道她内心正在激烈斗争。
林暄妍觉得有些无趣了，她已经猜到了秋盼雪想要什么，无非就是想要自己在宫中的生活过得好点。
宫中的女子皆是如此，毕竟想要不争不抢还能得到自己该得的，除非有个强盛的娘家。
可惜秋盼雪没有，所以她唯一能依靠就是林暄妍。
但林暄妍不明白，这点子事有什么难以开口的吗？
不过秋盼雪不开口，她也不问，继续与陶嫔逗孩子。
又过了好一阵，秋盼雪才蓦地起身道：“娘娘，嫔妾求娘娘帮嫔妾获得陛下的恩宠！”
陶嫔直接愣住了。
“你要本宫帮你获得陛下的恩宠？”林暄妍扭头看向秋盼雪，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来。
秋盼雪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说错了话，但话已出口就如泼出的水再难收回，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娘娘，嫔妾会永远忠心娘娘，若嫔妾能得到陛下的恩宠，于娘娘不也大有裨益吗？”
同林暄妍说类似话的人，秋盼雪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已经没了的常常在。
但当时的林暄妍位份不比常常在高多少，若换了旁人，或许尚有谈判的余地。
如今林暄妍已是四妃之一，有子有宠，就更不需要旁人的锦上添花了。
陶嫔都听笑了，问她：“若娘娘需要有人替她固宠，何须舍近求远呢？”
“怎么瞧，都该是我更合适。”
秋盼雪不服，“嫔妾、嫔妾与娘娘的关系……”
后头的话秋盼雪及时止住，林暄妍猜到了她的未尽之意，却仍是道：“本宫与你的关系如何，怎么不说了？”
秋盼雪紧攥着衣摆，两侧的衣裳都皱得不成模样了。
“嫔妾的娘家与娘娘母亲的娘家乃是故交，嫔妾无论如何都会忠心娘娘的，可陶嫔……”秋盼雪避开陶嫔的目光，“陶嫔如何能与嫔妾相比？”
陶嫔看向林暄妍，露出了个无辜且可怜的表情。
林暄妍差点被她逗笑。
倒是齐昀初闻言反驳道：“初儿觉得陶姨好。”
秋盼雪的脸色顿时青白相间起来，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惹人发笑。
“大公主，不是这样算的。”秋盼雪反驳，只是声音弱了许多。
“本宫倒是觉得大公主说得极对，陶嫔与本宫相处多年，而你只是于家的故交，本宫分得清孰轻孰重。”
“本宫能看顾着你，不在这深宫中无缘无故就丢了性命，就已是本宫心慈仁善，”林暄妍冷笑，“至于固宠，本宫不需要使这种手段。”
“若我没有记错，”陶嫔也浅笑着开口，“你入宫已有一年，可至今都没有得到一次陛下的宠幸。”
“你说你可以帮娘娘固宠，可我瞧着，怕是娘娘帮你获得恩宠才更困难吧？”
陶嫔尾音上挑的“嗯”了一声，脸上仍是盈盈浅笑的模样。
陶嫔说的是事实，可却是戳中了秋盼雪心中最深的痛。
这一年来，她想了许多法子，让皇帝能够看到她，可每每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连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皇帝翻牌子都翻不到她头上来。
她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着来求林暄妍。
“嫔妾尚未及二九，是陛下还未察觉到嫔妾的好！”
二九年华，秋盼雪还得两个月才到十八岁，的确还是一株鲜灵水嫩的小苗儿。
而男人嘛，不论什么年纪，总是更偏好年轻的。
只是秋盼雪说得也太过直白了，尤其是当着两个年纪比她大的女人。
林暄妍笑了笑，“你是在说本宫老了吗？”
林暄妍的语气很平淡，秋盼雪却吓得跪了下来。
“本宫知道，色衰而爱驰，但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你若想要陛下的宠爱，就自己去争取，本宫是不会将陛下推到你身边去的。”
“秋盼雪，”林暄妍语气温柔，“你是于家拜托本宫照顾的人，今日之事本宫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但仅只一次。”
秋盼雪还想找补，说自己说的是陶嫔，但林暄妍已经摆手让她走人了。
临走前，林暄妍让之柳从库房中挑了一支发簪给秋盼雪。
她原本是准备了不少东西的，上到珠宝头面下到衣裳布匹，但如今就一支发簪了。
不过有一支也够了，足以改善秋盼雪的生活了。
下头捧高踩低的人，瞧见这支发簪，就知道林暄妍的意思。
等秋盼雪走了，陶嫔才道：“我还以为你会就此与她翻脸呢，没成想竟还给她留了余地。”
“只是一个小小答应罢了，”林暄妍将怀中熟睡的阿泽交给之柳，“我何须与她大动肝火？”
陶嫔望了眼一旁自顾玩乐的齐昀初，凑近低声道：“你就不怕她因此与你生恨，甚至被他人利用？”
林暄妍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无奈摇头。
“若真有人这般愚蠢，想利用秋盼雪对我使绊子，于我而言说不定还是一桩好事呢。”
陶嫔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开来。
秋盼雪这个性子，的确不是个当棋子的料。
只怕没成事不说，还反倒被反咬一口。
反正林暄妍如今掌管着宫里大半的事宜，派人盯着秋盼雪那方小院落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最好还是希望秋盼雪不要生二心，不要让她送的这些珠宝首饰全打水漂。
送走了秋盼雪，林暄妍与陶嫔继续闲话，直到日暮西山还意犹未尽。
林暄妍本是想留下用饭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将人送了回去。
“你说，陛下今晚会来吗？”林暄妍懒懒斜倚在椅上，似是随意道。
之南一怔，随即轻声回道：“奴婢派人去打探。”
“不必，”林暄妍起身朝房间走去，“去给去小花园我准备几壶酒，今晚让初儿一个人用膳。”
之南忙不迭的应下来，随手招来个小宫女吩咐下去，继而跟上林暄妍的脚步。
等之柳将陶嫔送回半梦轩再回来，她不过是被陶嫔留了一下，林暄妍就已经坐在树下斟满了一杯酒。
“娘娘，”之柳连忙拦下来，“您才出了月子，怎能饮酒呢？”
之柳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的从林暄妍的手中夺走酒杯，正想再说几句时，就见林暄妍托腮瞧着她，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
之柳一愣，看着林暄妍身上已经换过的衣裳反应了过来，挣扎着皱了皱眉，还是将酒杯又放了回去。
“娘娘，您少喝些。”之柳轻声道。
“嗯，”林暄妍也低声，“你让人多寻些驱蚊的草药来，我可不想叮的满身是包。”
说话间，林暄妍抬扇挥开嗡嗡飞近的蚊虫。
其实早在酒水端来时，宫人已将驱蚊的草药在附近撒了一遍，但实在抵不住端午过后的蚊虫滋生，总有漏网之鱼。
之柳低低应了，赶紧下去让人又细细洒了一层，最后将林暄妍腰间的荷包换了一个，总算能安心饮酒了。
于是等齐朝策到时，见到的就是在桃树下一杯接着一杯灌酒的林暄妍。
身后的桃树早已谢了花，如今正结了果子，但大多还较青涩，只微微的染上一点淡粉。
正如林暄妍此刻的装扮，一袭桃色的衣裙，却又比桃色浅淡些，像极了树上青涩的果子。
就在齐朝策愣神的片刻，小花园的众人已纷纷行礼请安，而侧对着齐朝策的林暄妍却恍若未觉，甚至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直到齐朝策皱眉走近时，林暄妍这才后知后觉看过去。
“……陛下？”林暄妍端着酒杯，仰头看着快步走来齐朝策，眼神澄澈。
齐朝策拿过林暄妍手中的酒杯，拧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打眼望去，已经七零八落的空了好几个酒壶，林暄妍的脸颊上更是泛起了如晚霞云雾般的薄红。
没等她回话，齐朝策又看向一旁伺候的宫人，“娘娘才出月子，你们就是这般伺候的？”
宫人立时就跪了下去，可齐朝策要的是她们跪吗？当即就气得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掷去。
“做什么呀？”林暄妍蹙眉去拽齐朝策的衣摆，脸上满是不满。
齐朝策还以为她是维护宫人，结果就听她下一句：“之柳，再给我拿个酒杯来。”
之柳此时正跪在地上，哪里敢动。
“之柳……”林暄妍见没人应，又唤了一句。
这下纵是再粗心的人也该瞧不出不对劲了。
从一开始齐朝策到凝真殿时，就有宫人通传，依着宫规妃嫔是该来行礼请安的，可林暄妍没去，齐朝策没放在心上，便自己寻了过来。
寻了过来倒是得了一句称呼，但别说行礼请安了，还自顾自的坐着，按理说视为大不敬，但齐朝策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林暄妍没听见先前的唱喏。
毕竟林暄妍望过来的眸光清明，看起来真不像是喝醉的人。
但现在……齐朝策俯身凑过去，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不过因为喝的是果酒，酒味不呛人，反倒有股清甜的香气，就是太腻人了些。
显然是喝了不少。
齐朝策本就没松下去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正想将人带走，却见林暄妍朝他歪倒过来，搂着他的脖颈笑吟吟道：“陛下……齐郎，陪我喝酒好不好？”
齐朝策顺势将人拦腰抱起，“你已经醉了。”
“没醉，”林暄妍蹙眉，“我没醉。”
喝醉的人最爱说自己没醉，齐朝策根本不信，抱着人就往殿内走去。
这世的林暄妍甚少喝酒，完全不似前世练出来的千杯不醉，但她还真没醉，酒味浓重是因为她往衣襟、袖口上倒了不少，真喝进肚里的也就几杯吧。
酒杯小小一个，纵使喝了七八杯，与地上的散落的酒壶来比，可谓是九牛一毛。
之所以能有这么多空酒壶，还得多亏之晴，送来时就只浅浅的一层。
如何能醉？
只是装醉罢了。
眸光的清明澄澈，是她刻意要保持的效果，便也不必故意装出眼神迷蒙的状态了。
所以被打横抱起的林暄妍也不闹着还要喝酒，抠着齐朝策衣襟上的花纹，脆脆甜甜的唤道：“齐郎~”
像是夏日里冰镇过的西瓜。
齐朝策此时还恼着林暄妍醉成这般模样，便不去理她。
但他不应，林暄妍便一句接一句的唤，直唤得人没了脾气，只得应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林暄妍立时笑弯了眉眼，搂住齐朝策的脖颈便抬头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林暄妍本来还想直接啃咬起来，但感受到齐朝策的脚步都停了下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就分开了。
但即使如此，从林暄妍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很清楚的看见齐朝策的耳根泛起了红。
这会子倒纯情起来了，林暄妍在心里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