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以楚云看似故意的为难而告终，楚云第一个站起来离开了会议室，梁兴尧紧随其后的离开，留下尤晋鹏收拾残局，楚云来到电梯间，快速的戳向上的电梯按钮，梁兴尧快步跟上，恰好赶上了往上的电梯，他们一同进了电梯，梁兴尧转头看向她，默不作声。
楚云低着头长长的舒了口气，“对不起，梁总。”
梁兴尧抿了抿唇，“为什么？”
“我没控制好情绪。”
“我是说，为什么生气？”
楚云抬起头，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小店老板的洋洋得意让她觉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样难受，她也没答梁兴尧的话，脑子里都在想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自顾自的摇头，“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什么不行？”
楚云说得梁兴尧一头雾水，她转头看他，刚要开口，电梯到了顶楼，她拉着他走出电梯来到办公室，放下笔记本满是郑重的看着他，“我们没有自己的终端不行，我们不能永远受制于人，终端是供应链的闭环，我们不能把那么重要的环节放到市场上，看人脸色，受制于人，这样的后果就是为了讨好终端，我们必须得和其他竞品无节制无底线的竞争下去，这太被动了。”
楚云郑重的说，梁兴尧微愣，转而笑了笑，在她桌前坐下来，“所以你生气……就是为了这个？”
楚云沉默了一瞬，也绕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来，“也不全是。”她低下头拉了拉自己的衣角，语气有些埋怨，“我听不得肖总监说‘守着这些终端过日子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总让我觉得，没了终端我们这日子就过不了一样。”
梁兴尧看着她，熟悉的温暖重新从心底涌上来，自打她休假，众人也都在为公司奔忙，可再也没有谁能给他这样的感受，她好似又成了那个无畏的战士，重新站在了战场上。
真好。
他整了整心思，清清嗓子开了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云转头看他，目光里带了疑惑，梁兴尧随意的拿过她桌上的笔放在指间把玩，“告诉我，供应链是什么。”
“供应，制作和终端销售啊。”
“还有仓储物流和售后服务。”
他拿过一张纸写下要点，继续开口，“我们现在覆盖的是制作和仓储物流，供应暂时也没有问题，我们做的是快消食品，这售后要么没有，要么，就是要付出大代价的大事件，而终端销售网络，是整个供应链里覆盖最广，影响也最大的环节，没错吧？”
“嗯。”
“我们拿掉销售网络不讲，你那么会算账，应该算过光是覆盖制作和仓储物流，我们付出了多少吧？”
楚云愣了愣，“可我们的销售额可以覆盖成本啊。”
梁兴尧淡淡的笑，“别只盯着钱，成本不是只有钱，人工覆盖，耗费的精力，都是成本，一个摊子有多大，就得有多少人来填，否则，就必然要有某个环节断裂，导致崩盘。”
楚云讷讷的看着他，他看向了手里的纸张，“销售网络，之所以叫做‘网络’，是需要慢慢搭建的，我不否认，终端就是最重要的一环，当初要做的社区项目，也就是为了实现慢慢覆盖终端，可结果如何呢？”
楚云有些不服气，“那不是因为……”
“是，是因为意外和偶然，可你又如何能预测，我们重新起了搭建终端的念头之后，没有意外和偶然呢？如果能预料得到，就不是‘意外和偶然’了。况且，我就这么告诉你，你别说我们只是个分公司，我只有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就算是忆岚总部，整个忆岚集团，搭建自己的终端网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你觉得你想得到的，周景和想不到吗？”
楚云抿了抿唇，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她知道梁兴尧说的是对的，可她心里还是不太服气，她总觉得，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掉这个问题，任何一个企业成功的终点，都是“独立”，不受制于人，就是“独立”。
她攥了攥手，心里有些乱，她本来是打定主意会议过后就和梁兴尧汇报盛辉的事的，可现下她也没什么心情说，拿起了一旁的包站起身，梁兴尧愕然的看着她，“这怎么还跟我生气了？”
楚云忍不住笑，下意识开口，“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啊，我出去逛逛。”
“逛什么？”
“逛市场。”
“去哪里逛？你要什么数据你找市场部啊！”
梁兴尧起身跟上了她，她笑着回身轻轻挡住他，“我不要数据，我就是去逛逛……我要去看看终端老板们高傲的脸，然后我才好想办法收拾他们，让他们不再掐着我们的脖子！”
楚云自然是开玩笑的，梁兴尧无奈的笑，“你去哪儿啊？”
她转身边走边回头，“我去不远，顶多俩小时我就回来，我就周围逛逛。”
“我陪……”
梁兴尧的话被走进来的尤晋鹏打断，尤晋鹏看着背着包的楚云，“去哪啊，还打算离家出走了这是？怎么生那么大的气啊？！”
楚云低声笑，开着玩笑把他拉向梁兴尧，“我出去冷静会儿，你快帮我挡住他！”
她笑着离开办公室，梁兴尧无奈的抿着唇笑，尤晋鹏一脸疑惑，“怎么回事啊这究竟！”
梁兴尧没说话，想到楚云刚才说“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跟你生气”，心情也没有那么糟，笑着走向自己办公室。
“喂，你们……”
“你过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项目会被盛辉捷足先登的事！”
“……”
楚云出了门，也没搭什么交通工具，她确实只是想出来逛逛，她脑子里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但她都抓不住，她想出来逛逛，看看能不能让那些想法再明晰些。
她也没说谎，她两三个小时就要吸一次奶，也不能出来太久。
忆岚大楼在市中心，周围是一个很成熟的商圈，大多是商住楼，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商圈对他们来说是重中之重的区域，因为公司多，员工也多，外卖员和快递员也多，可这个商圈在数据上的表现却没有那么突出，她想去逛逛，看看是什么原因。
走了一截，她来到一家连锁便利店门口停下，这家连锁是他们最初就谈下的，老板很和善，在前期给了他们很多支持，可经历过华茂的事之后，这家连锁的数据就没有刚开始那么好了，楚云站在门前，看见了玻璃窗上贴满了盛辉方便米饭那张漂亮的宣传海报。
“欢迎光临。”
门口的收银员热情的打招呼，楚云笑着点头，走进了便利店，在货架上看了一眼，绕到收银员面前，指向橱窗上的海报，“那款产品在哪里？”
“哦，那是新品，还没上市，但很快就上了。”
“我看那个米饭是自热的，可菜是凉的，是吗？”
楚云笑着问，店员有些为难，“抱歉，我不知道，暂时还没有通知关于那款产品的信息……不过应该不会，我们这儿有微波炉。”
楚云看了一眼，微波炉上印着忆岚的LoGo，一旁的热饭桶也印着，她笑了笑，指向了贴满海报的窗户，“那你们这海报……”
“哦，这海报是领导让贴的。”
店员笑着如实答，楚云点头，又看了一眼海报，她大概半个月之前在家楼下的便利店里问过，这款产品还没上市，算了算，这产品预热也有几个月了，这光预热不上市，时间一长，就相当于前期预热的钱都白花了。
这是什么营销策略？
她挪开疑惑的目光，来到速食食品货架上看了看，忆岚的产品依旧放在头一位，她扒拉了一下，产品种类都齐全，日期却没有很新，这就证明这个货品在他们店滞销了，她放下产品，又看了看一旁的三四个竞品，每个产品都准备拿了一个，刚伸手要拿第三个，伸出去的手却不慎和旁边的人伸出的手撞在了一起，她急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
一旁的男声开口，她倏然回头，身旁站着个高她一头的小年轻，白净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耳朵上还戴着个大耳机，穿着体恤牛仔裤和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加上背上的双肩包，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她愣了一瞬，刚才回头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可看见人她才觉得一定是她想多了，她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这种年纪和打扮的男孩子。
男生指了指货架，她不好意思的退开，男生伸出长手拿走了她刚刚放下的卤牛肉，朝着收银台走去。
“25元。”
男生从口袋里拿出现金付了钱，店员热情的指了指微波炉，“这个产品是可以加热的，米饭也是……”
“不用了，谢谢。”
男生拿着卤牛肉要走，店员笑着“诶”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洋溢着淡淡的娇羞，“这个产品冷了不好吃的，你可以热一热，然后……”
“不用了。”
男生头也不回的离开，楚云收回了目光，继续拿着竞品，可她却没看见男生出门拐了个弯，来到拐角，正从角落的玻璃缝往里看。
她拿着竞品付了钱离开，也没走太远，马路对面是个公交车站，她来到公交车站台的长椅上坐着，拿出竞品一个一个的看。
这些产品不是华茂之前那种劣质产品，却也没有高端到哪里去，它们的定位就很像四海之前推出过的产品，中规中矩，毫无新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营销方式，她不相信单凭这些产品就能冲击到忆岚的市场，她撕开了两个闻了闻，又放进了塑料袋，打算中午带回去热了吃。
而后，她就一直坐在长椅上，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便利店。
刚才梁总的话她听明白了，他是觉得走得太快，很容易跌倒，而且构建终端也不是说干就干的事，人力财力但凡哪一个跟不上就要出问题，如果按照常规思路来构建终端，现下这个阶段也是不可能的。
她从书上了解过一些企业用项目去贷款的案例，可她对贷款这个行为深恶痛绝，也不打算让公司冒那么大的风险，那么，所有的办法，就只能在店面上想了。
她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的便利店，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台的另一端，也有个人露出了一半身体，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耳机里传来电话接通的长音，电话被接起来，“司总。”
“你上次跟我说，负责忆岚速食项目那个经理叫什么？”
“叫楚云，她不止是项目经理，还是总经理助理。”
“总经理……助理？”
“嗯……关于这个岗位，他们公司有些八卦。”
“说来听听。”
“说是她本来是个仓管，跟梁兴尧搭上之后就晋升成了总经理助理，忆岚那些产品的专利也不是真的是她的，而是梁兴尧硬要落在她名下的。”
他轻轻点头，“好，拜拜。”
“等等，司总！老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办完我就回来了啊。”
“老板来你办公室找了好几趟，他很急，说让你去试菜，如果菜品再定不下来……”
“不用试了，你告诉他不行。”
“啊？不行，那……”
“我回来跟他说。”
说完，他挂了电话，认真的看着长椅上的楚云，嘴边浮起一抹笑。
有意思，本来他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真的是她啊。
可是，梁兴尧的小情人，为什么会狼狈成那样，一个人在医院生孩子，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卡上的存款将将够交医院的押金呢？
他还以为她是个无父无母又被丈夫抛弃的孤儿。
他撕开了手里的卤牛肉，熟稔的拿了一片放进嘴里，味觉骤然就被有层次的卤味香占领，他藏在墨镜后的双眸带了一丝兴味，认真的看向楚云。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出那么好吃，让人如此心生温暖的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