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协议年代有些久远了，周老爷子想要做社区商超的念头由来已久，我爸爸是周老爷子最初的合伙人，对周老爷子必然是无条件支持，另外几个分公司的总经理都是后来才加入公司的，但我觉得……应该也是周老爷子的心腹。”
梁兴尧一边喝汤一边说，楚云频频点头，“久远是多远？”
“大概……八九年前吧，但这个项目筹备的期限比较长，八九年前正刮着互联网的风，大家都在说oto，但真正做成的没几家，所以当时股东会觉得这个项目太跟风，投入又大，都不太赞成，我还记得那会儿我刚毕业不久，跟着爸爸东奔西跑，就是为了去一次次说服股东的。”
“咦……八九年前？”
楚云有些疑惑，梁兴尧点头，“怎么了？”
“没事。”
楚云笑了笑，想起了之前为了入职专门查看过忆岚的发展史，“我记得忆岚集团之前不叫忆岚，是叫……悦岚，对吗？”
梁兴尧点头，“嗯，我听爸爸说，好似是和周老爷子的妻子有关，这好像是他妻子的名字。”
“不是，等等。”
楚云仔细的回忆，“忆岚集团，成立有30多年，快40了吧？”
“嗯。”
“也就是说，周老爷子成立忆岚集团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梁兴尧愣了愣，“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知道……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楚云随手捋了捋头发，“周景和多大？”
梁兴尧也仔细的想，“我记得小时候，我跟着爸爸去过一次莫京，碰巧是周景和的生日，爸爸还给他准备了礼物，他好像比我小一岁……”
“那就是31。”
“嗯，差不多吧。”
“那周老爷子……结过几次婚？”
楚云越问越离谱，梁兴尧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周老爷子来家里邀请爸爸加入的时候我还是个不记事的孩子，要不是姐姐后来说，详细情节我都不记得，我怎么会知道周老爷子结过几次婚？”
梁兴尧诚实的答，楚云却陷入了沉思。
忆岚，悦岚，这“岚”字应该是名字，可这“忆”和“悦”，就颇有讲究了。
看得出来，周老爷子是真爱着这个叫“岚”的女子，爱到了希望她的名字可以流传千古的地步，这样爱妻子的男人，会在外有私生子？
不合道理。
“你是在想……私生子的事？”
梁兴尧也慢慢缓过劲来，轻声开口问，楚云点头，“假如我们结婚了，你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吗？”
“当然不会！胡扯什么……不过，生意场嘛，应酬难免，这一来二去，有点什么意外……也不好说。”
梁兴尧坦诚的答，楚云却忽然笑起来，满是调侃的凑到他面前，“怪不得，这才是你把尤副总招进公司的原因吧？那些应酬，他都帮你挡了吧？”
梁兴尧也忍不住笑，“啊，那不然呢？他又能喝，又爱喝，又能说，不让他去应酬，让我去？”
楚云满意的点头，“真是满分男朋友，物尽其用，人力资源大师啊！潘茹连你一半都不如！”
梁兴尧眯眼，“你今天好似哪条筋搭错了。”
楚云抿着唇笑，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你……喜欢吗？”
梁兴尧微愣，转而偏过头笑出声，“希望我康复之后，你依然那么调皮。”
“多的是事等着你康复呢！那协议上写的什么，你继续说啊？”
楚云笑着又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梁兴尧也只得仔细回忆，“大致就是这五家分公司一起进行这个社区商超的项目，协议内容大多是关于项目细节的，但……协议上有一条，很有意思，说是不管将来集团发展如何，这五家分公司业绩如何，都不能关闭。”
楚云脸上的笑顿了顿，梁兴尧挑了挑眉，“可见，周老爷子想做这件事，也不单纯是考虑市场。”
“你的意思是……周老爷子一早就预见到了周景和后来的刁难？”
楚云皱着眉问，梁兴尧喝了口汤，想起之前曾和姐姐聊过这件事，也觉得有不少疑点，“我还记得当初周老爷子向爸爸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爸爸很是激动，他没做生意之前是个老师，也有些心怀天下的志向，他总觉得教书育人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听姐姐说，如果不是妈妈极力鼓动，他或许也不会陪着周老爷子下海。”
梁兴尧缓缓的说，楚云立时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关于社区商超项目，你爸爸是抱着利民的心态全力支持周老爷子去做的？”
“嗯，这确实也是一件利民的事，可周老爷子是个纯纯的商人，逐利永远放在第一位，从集团的发展你就能看得出来，他的每一步都精准的踩在了商机上，可为什么……一个视利益为最先的商人，会在暮年，不惜耗时耗力耗资金，也要来干这么一件投入高，效率低，回款节奏还慢的项目呢？”
“而且……他似乎也知道这之后会出差池，专门在协议上写下了那一句类似保护机制的话……”
楚云低声的接过梁兴尧的话，梁兴尧认可的点头，楚云拿起一旁的手机，又上了集团官网，仔细的把集团发展历程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几遍，她总觉得这中间有些什么东西他们没注意到，但具体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捋不清。
“八九年前开始筹备这个项目……八九年前更了名……八九年前……八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总觉得那个时间点有问题呢？”
楚云疑惑的问，梁兴尧愣了愣，“我不知……”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准确信息没有，但有小道消息，虽然我们家和周家合作了几十年，但好像我爸爸……从来没有见过周老爷子的妻子。”
“从来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这……总部不是每年都有年会？我看内网上还有什么酒会什么的，都要携亲眷参加，那陪同周老爷子出席的是谁呢？”
“周景和，他大约十六七岁就跟在周老爷子身边了，边读书边学习，我听张成叔说，周老爷子的妻子好像常年定居在国外，反正……神秘得很。”
楚云越发想不通了，这夫妻结了婚不生活在一起也就罢了，可家里还有孩子，一个妈妈自己生活在国外，儿子跟着丈夫在国内，还神神秘秘，这不是怎么看都是……
金屋藏娇，被包养的人吗？
可周老爷子对她的爱又显而易见，也给了她名分，为什么不生活在一起呢？
她不免又想到私生子的事，“有没有可能……我们想错了方向，那个定居国外的，和那个名字里有‘岚’字的女人，不是同一个啊？”
“不会，张成叔说，就是同一个，说周老爷子深情得不像个名利场里的男人。”
梁兴尧笃定的摇头，楚云叹了口气，“深情……不还是有了私生子？那你在国外，和龚易有没有问到什么呢？”
梁兴尧也叹气，“没有，这个世界那么大，可以待的地方那么多，即便龚易常年在外，也带了不少学生，可要打听什么消息，也没有那么容易。”
“啊……好复杂，好烦啊！”
楚云稍显烦躁的一头躺进了他身旁的床里，他觉得她今天可爱的有些过分了，伸手温柔的顺着她的发丝，“一下要解决所有问题，那当然是烦的，但一步一步来，就简单得多了。”
楚云没说话，梁兴尧低头看她，“假设这一次四海这样围剿我们，是周景和的意思，那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式，让四海来‘接手’我们的自有终端呢？”
梁兴尧这么一问，楚云不免又想到了四海之前那些龌龊手段，也不免又想到了徐天，“扰乱市场，他们能不能吃上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先吃不上饭……哦，对了！”
楚云忽然想起把信息泄露给四海国际那个内鬼的事，“我们公司的信息……”
“我知道，否则四海国际怎么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围剿我们。”
梁兴尧不在意的答，楚云却着急的到处找手机，“我得给小洁打个电话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不用了，找不到的。”
梁兴尧拉过着急找手机的她，她一脸疑惑，“什么找不到？”
“这个泄露信息的人，找不到的。”
楚云皱眉，“怎么会找不到，房产中介违约，我也告诉他我们会起诉，我还在公司内部散播了消息，说会起诉泄露信息的人，怎么会找不到？”
梁兴尧无奈的低声笑，“所以你是觉得，那个泄露信息的人会因为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房产中介摊上了官司，而放弃自己在公司的岗位帮他背锅吗？”
楚云愣住，“不，不是……”
“还是你觉得，风头正劲，他在知道自己可能暴露的情况下还要顶风作案，把信息再泄露出去？况且现代社会，泄露信息的办法有一万种，你觉得还像过去需要特工接头才能传递信息吗？”
“……”
楚云哑口无言，可她又心有不甘，“不是，我就是觉得……我们这么做，他可能会露出马脚，而且崔总也赞同我这么做啊！”
梁兴尧挑眉，“枉我一路上担心你，你们俩看起来相处的也没有很糟糕嘛！”
“哎呀，说正事呢……”
楚云摆了摆手，想起了崔颖贞，“其实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别的不说，对待工作挺客观也挺认真的……”她笑着抬眼看他，“而且我觉得，你曾经的真心没有白付，她也……”
“打住，说正事。”
这是什么聊天？
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聊前任？这尺度也太宽了吧！
本来稍稍活跃的气氛又因为“正事”两个字而凝重起来，楚云皱起眉，“那你说，怎么才能找出这个人？”
梁兴尧想了想，“找他干嘛？”
“不找他，让他……让他继续泄露信息？！实时更新我们的点位信息，让四海顺理成章的……围剿我们？！”
楚云瞪着眼问，着急都写在脸上，梁兴尧看着好笑，重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不用找，没有用，我们做的是开放市场，信息或许有时间差，但只要有心，最终都会知道的……他们要围剿，就让他们围剿呗，既然要碰，那就正大光明的碰好了。”
梁兴尧老神在在的说，楚云心里焦急，却觉得梁兴尧说的也不可谓不在理，“那……这个人，就这么由他待在我们公司，领着工资，泄露着我们的信息？”
梁兴尧想了想，“领不了多久，点位信息没了，还有其他信息，他既然当双面间谍，领着两份儿工资，不可能不做事……而且，公司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项目。”
楚云看着梁兴尧一脸淡定，“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梁兴尧不解的瞪眼，“我为什么要紧张？”
“他们……你明明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商业竞争，那就意味着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来恶心我们……”
“那又怎么样呢？我问你，对于公司和市场来说，什么最重要？”
楚云想了想，“产品。”
梁兴尧认可的点头，“价格和品质，是市场永恒的关注点，也是公司最重要的核心竞争力，做好我们自己的产品，再看看他们拿出什么产品，基本就能猜到他们之后要怎么做。”
楚云一听，也深以为然，心里顿时就没有那么焦虑了，梁兴尧笑着把玩她的手，“产品……是我最不担心的了，反正不管尚宁德怎么做，都不如你。”
楚云忍不住笑，拉住了他的手，“那么自信啊？”
“那当然，谁吃了你的饭还能离得开你啊？”
梁兴尧的脸上多了几抹吃味，“否则，为什么有人天天就想着找你蹭饭啊？”
“哎呀，你行了……”
楚云重新半躺下，挽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带着浓浓的撒娇，“等你好了，我天天都给你做饭，一天三顿，一顿不落。”
梁兴尧本想说他晚上不怎么吃米饭，可一想到每天都能一起吃饭的温暖，又觉得没什么重要，他拉起楚云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天天’的意思，是……一直都给我做吗？”
楚云抬头看他，愣住了。
他语气里带着丝丝卑微的祈求，微乎其微，匿影藏形，如果不是昨天夜里她和龚易经历过那一场寻找自我之旅，她一定听不出来。
她忽然就想起龚易说的那些过去。
想起龚易说，在那个天台上，他问他，“为什么知道开心都标好了价格，可还是觉得好疲惫”，想起那天在工厂厨房的窗边，他脸上的挫败与纠结，夹杂着几许那时候她根本看不懂的自卑。
原来，每个人，真的都有每个人的桎梏，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潜意识里藏不住的那个自己，如同她执拗的自卑，亦如他或许从未发现的，对爱小心翼翼的渴求。
她心里忍不住泛起酸，认真的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当然……可我要是老了，走不动站不起来……就做不了了。”
梁兴尧笑了，他歪过头轻轻的和楚云相依，“放心，那会儿我的画大概已经可以在苏富比拍卖了……我告诉过你的吧，苏富比大多只拍卖过世画家的画？”
楚云笑出声来，轻轻拍了他一下。
梁兴尧笑着握紧了楚云的手，幸福与温暖涨满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满足过。
走不动站不起来之前，都会为你做饭，共进一日三餐。
这大概是他听过……
最浪漫的情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