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二嫂的话，董夫人不干了，什么猫呀狗呀的都敢觊觎她的女儿。“这脸你们自己留着吧，我董家用不上！”
“妹妹，我说你别心高气傲，妹夫虽说是御史，可他那点儿俸禄可真心算不上富贵，妹妹可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二夫人这嘴里没什么好话。
“闭嘴！大喜的日子，你想上房啊？”老夫人也不干了，亲上加亲虽好，可二房那个孙子，配乐儿还是差得多了些。
要说长房的长孙倒是不错，可惜大儿媳对女儿意见太大，定然不会同意长孙娶叔乐。
“老夫人，前面说开席了，请您入席。”大丫鬟门外禀报，缓解了众人的尴尬。
“吃饭！”老夫人果断的起身走了，董夫人和董叔乐紧随其后。
没得好儿的二夫人，暗自骂骂咧咧的跟在最后，时不时的还得送董家母女几个大白眼。
章太尉六十五整寿，章府大摆筵席，因为天气不错，宴桌摆在了花园里。
花园正中有凉亭廊道分隔，亭廊四周挂满大红色纱帐，用纱帐分出男女宴桌，既守住了男女大防，又显得十分喜气。
章太尉一身枣红团绣百寿纹的长袍，腰间白玉带，头上白玉冠，精神矍铄。
今日来贺寿的一众官员分等级落座，一众家眷也分了等级围坐在另一侧，老夫人的身边。
“老夫人今日怎么好像变样了？”隔了一桌的女眷，其夫为四品大员，可惜今日来得大官太多了，她也就排到了一侧的宴桌。
“王夫人此话怎么说？”王夫人同桌的别家夫人接了话。
“大家不觉得今日的老夫人格外年轻漂亮吗？”那王夫人与董夫人年纪相当，家中子女也开始相看人家了。
“别说，还真是！”那接话的四品官夫人，还特意走到老夫人跟前细看。“这一细看，更加惊艳呀！老夫人是用了什么回春的法宝，快告诉告诉我们！”
一众夫人此时各个感慨，章家的四位夫人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
“刚才我去请安时，娘还与平日一般，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年轻了！”大夫人吃惊的跟二夫人嘀咕。
“刚才我去请安时，娘就已经这样了，刚才为了和大姑子说话，也没细看。这么一看，人好像年轻不少，腰身也瘦了。”二夫人后知后觉。
“大嫂、二嫂，你们的意思是没多会儿功夫，娘就年轻漂亮了？”三夫人跟着惊奇。
“莫不是大姐送了什么好东西？”四夫人对于自家的姑奶奶可是很看不上，毕竟一年来几次，次次都是拿走的比送来的多。
“就凭她！”大夫人不屑地白了对面一眼，对面坐着的正是与老夫人聊天的董夫人。
董夫人感受到不善的目光，可今日她的底气足足的，便也一记白眼飞了回去。
众夫人恭维着老夫人，小女儿一桌上章家的几位小姐则在攻击着董小姐。
“妹妹今日怎么也不细心妆扮一番？”章家大小姐已经出阁，今日带着自家官居六品的侯府嫡次子回来祝寿。
“今日是外祖父过寿，外祖母和该是最美丽的女子，我抢什么风头。”董叔乐淡淡的喝着茶。
“妹妹这话有点儿大言不惭呢，就算你细细打扮一番，也不过小家碧玉罢了。”二小姐乃二房嫡女，却不过嫁了个七品武官。
“姐姐别这么说，在姑母眼中，表姐可不就是天仙下凡。”二房三小姐知道自己娘亲想与姑母结亲，心里不痛快。
“表姐穿得越简朴，祖母越舍不得，自然送的东西也贵重！”三房唯一的小姐也是嫉妒，凭什么一个外女每次都能得到祖母最好的东西！
“妹妹说到了点子上！”大小姐笑得皮肉分离。
董叔乐每次回来都是这般际遇，所以若不是为了在外祖跟前尽孝，她是真不想来章府。
“表妹也不能为了多得祖母赏赐，就穿得如此简陋，毕竟你已经及笄，各家夫人都在……”二小姐的言下之意更明显。
“……”董小姐翻了个白眼，忍住了没说话。
“表姐，你如此可不行呀，你头上这朵珠花，我记得是三年前的款式了。”三舅舅家的表妹也开始了。
“我喜欢。”董小姐拂了拂鬓边。
“这珍珠也太小了点儿……”小表妹捂着嘴，这说话声却叫满桌都听得见。
“珍珠大有大的美丽，小有小的风韵。”董叔乐知道这些表姐表妹瞧不起自己。
“我只知道珍珠越大越值钱。”大小姐一边讽刺一边取出一个小匣子。
“大姐姐这是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大小姐嫁入候府，虽说嫁的是候府嫡次子，可候府少夫人却是吃穿用度很奢华的。
“虽说今日是祖父大寿，可我也许久没见祖母了，这不昨日去多宝堂转转，就相中了这串珍珠手串。”大小姐乐呵呵地拿出一串珍珠，皆是滚圆润泽的白珍珠，个头有拇指盖大小。
“这也太漂亮啦！”三舅舅家的小姐，此时两眼放光。
“走，咱们去祖母跟前。”二小姐特别配合的拉着左右两边的姐妹，就往老夫人那宴桌走。
董叔乐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放着的正是方才没来得及送外祖母的礼物。
“祖母！昨日见到此物便觉得适合祖母，您上手试试。”大小姐接过老夫人手中的楠木手串，又将珍珠手串递了上去。
“这珍珠润泽，个头大小匀称，大丫头有心了。”老夫人高兴的收下礼物，做女子的哪有不喜欢首饰的。
大小姐受了夸奖，得意的瞅了董叔乐一眼。
董夫人冷着脸摸了摸发鬓。
“老大做得不错，章家的女儿就算出嫁了，该孝敬祖父母的，便不能少。”大夫人也得意女儿给自己长了脸，暗讽董夫人只知道从娘家索取。
老夫人不满大儿媳的态度，可众多夫人在场，也不好多说，只能私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顺便白嫩的手抚着自己的发鬓，给女儿展示自己此时已然全部变黑的头发。
董夫人知道娘亲这是在安慰自己，看着老夫人白嫩许多的面颊、手，和那黑亮的头发，心里又看开了。娘亲只要长命百岁就是最好的，何必与一群凡夫俗子计较。
于是董夫人又换上了好心情，笑魇如花。
二夫人见董夫人一笑，恍惚中似回到了当年她出嫁之时，“妹妹可是也得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我觉得你也年轻了许多？”
董夫人原就在意相貌，每日细心呵护，就比同龄人显得年轻。此时二夫人一说，大家仔细看，可不是年轻许多吗！
“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就是子女懂事，心宽些罢了。”董夫人这话可是妥妥的显屁。
“呃……”大夫人、二夫人的儿子皆已成年，却功不成名不就，董御史家的大公子，却是皇城有名的才子。
“姐姐手上捂着荷包做甚？在家中还怕丢了不成！”小表妹知道家中大夫人主持中馈，所以一贯会讨好大夫人，此时见大夫人尴尬，连忙用董叔乐岔开话题。
“是呀，荷包里鼓鼓的，是揣了什么好东西？”二夫人忙配合，“有好东西你可要学着大小姐，想着点儿你外祖母，毕竟这一年下来，你外祖母可赏你不少好东西！”
老夫人瞪着不着四六的二儿媳，她长命百岁不比金银珠宝更珍贵！怎么就那么势利眼！可是女儿说了，这灵果的事儿不可说，不可说……
“开席前原是要将此物送给外祖母的，只是被二舅母打断了，我还没找到机会。”董叔乐知道今日自己想低调都不行了。
“呦！那我们得好好掌掌眼，是什么好东西！”二夫人夸张的声音，引得一众夫人都投来了目光。
“也没什么，昨日爹的朋友送了些海产加菜，其中有几只海蚌。没想到老蚌含珠，开出的珍珠，我连夜给外祖母做了个抹额。”董叔乐解下腰间荷包，自荷包里取出一条三寸宽的枣红色抹额。“外祖母，今日虽说是外祖父过寿，可孙儿还是愿您也长命百岁！”
“好乐儿！”老夫人看着董叔乐就高兴，何况还得了孩子亲手制的抹额。
董叔乐将抹额抖落开，双手捧着送到老夫人眼前。
“这……”众夫人一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枣红的缎子闪着金光，上面正中是一颗牛眼大的黑珍珠，两侧配了芸豆大的金珠两颗，再侧则是精致的刺绣，绣得正是各种笔体的寿字。
“乐儿准备这抹额没跟我说，我这才知道，拿来我看看可配得上你外祖母否。”董夫人心中暗喜，女儿真是懂事，这抹额是她熬夜制得，她事先确实不知情。
“这抹额针脚细密，这布料也是新品吧？世面上可是不曾见……这寿字绣的精致……画龙点睛之笔便是这三枚异色珍珠，这么大的异色珠子，我可是头一回见！”李御史夫人，因相公与董御史为同僚，而与董夫人也甚是交心。
“也是乐儿手气好，能开出这么好的珠子。”董夫人自谦的笑了笑，心中则是感慨，女儿不只是手气好，那是命好！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开出来的！”二小姐瞪着眼睛，一脸的不信。
“这海蚌生珠，所有的珍珠不都是开出来的，怎么我就不能开出来？”董叔乐撇了撇嘴。
“我是说……你这是别人送的！”二小姐着急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闭嘴！你姑父一辈子清廉，从不收礼，这珠子是乐儿自己开的，就是她幸运！”老夫人开口，便无人敢反驳。
这朋友间送送吃食是常事，但是在海蚌中开出珍珠，便是开海蚌的人幸运。
老夫人开心的当场就戴上了抹额，但也不忘拿着大孙女送的珍珠手串，她对待众孙儿的心是一样的。
可大小姐看着抹额再看自己送上的手串，她只觉得那手串是在讽刺她。
女宾这面热热闹闹，男客一侧也是暗流涌动。
章太尉四子三女，皆是老夫人嫡出。四个儿子除了老四无所事事，其他三个皆入朝堂。长女儿行四，当年嫁给了穷书生，不过这些年女婿长进官居三品，一家人虽不富足却也幸福。
当年大女儿出嫁，因着老夫人拿出全部嫁妆送女儿提己，四个儿子和余下的两个女儿皆有怨言，不过章太尉压着，没人敢跳出来生事。
这些年章太尉明里暗里也想贴补大女儿女婿，可女婿倔强不肯收，好在女儿会持家，名下铺子能赚到银子贴补家用。
每年过寿，章太尉四子便会与董逸文别苗头，互相比较谁送的礼物更珍贵。
“妹夫，今年你画了什么呀？去年是竹，前年是菊，大前年是兰，这四君子你都画遍了！”大老爷如今也是三品官，可平日里却是躲着御史的，毕竟自家妹夫谁都敢弹劾。
“大哥，妹夫也就这书画能拿得出手，你就别问了。”二老爷从四品侍读学士，比妹夫矮三级，他心中总是不满。他觉得父亲的人脉都给妹夫那个外人用了，自己晋升这么慢，都怪父亲不用心。
“今年我还真没画画。”董逸文虽说口才了得，可惜往年拿出来的皆是自己的书画，底气不足也就不能回嘴。
三老爷和四老爷只撇着嘴等着看戏。
“逸文呀，我这每年都过寿，年年收贺礼也没什么新意，也就你亲笔的字画，我能挂在书房，时常看看。”章太尉对于女婿的才学很是满意。
“泰山大人，女婿为官清苦，每月饷银也就能买几刀好纸。”董大人这话说得是实情，却让在坐的一众官员各个黑脸。
宴席上的各位，哪个不是绫罗绸缎，那金冠玉带可值他们一年俸禄。可此时，他们各个像只鹌鹑，敢跟董御史犟嘴的，没有。
“好女婿，咱们知书识礼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金银再多，不过三餐一宿罢了。”章太尉家资丰厚所以为官并不把金银财帛放在眼里，且年逾六十五了，每日清粥素食，也越发觉得金银身外物，身体最重要。
“岳父说得才是真理，小婿受教了！”董逸文当初也是看重岳父的为人，才敢上门求娶章家嫡女。
“行了，大家开宴吧。”章太尉以为女婿前几日忙着弹劾汐凌圣殿一事，而没功夫作画，便要越过送礼一节。
“泰山大人，今年虽没作画，我却寻来一个茶壶，送给岳父，希望您青松长寿，东海长流！”董逸文拿出不大的木盒，送到章太尉面前。
四位章家老爷赶忙围了过去，想看看董逸文头一次送礼是个什么物件。
木盒不大，通体成原木色，盒子无锁，轻轻推开便露出里面金黄色泽的一盏茶壶。
章太尉也好奇女婿头一回送自己的茶壶是个什么样，便忙接过茶壶拿到眼前细看。
巴掌大的掌中壶，壶身一侧雕刻松柏仙鹤老寿星，另一侧是个寿字，那字刻画的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好，不错，不错！”章太尉喜欢那画和那字，便欣喜的点点头，“快去烹茶来，我要用此壶饮茶。”
董御史见岳父喜欢，也没多说便入了席。
“不过一个木头茶壶，爹也是太好糊弄了！”大老爷不服气的直撇嘴。
“就是，也不知哪个小摊上的货，也来糊弄爹。”二老爷书画不精，看不出那壶身雕刻有多么精美。
三老爷习惯性的不出声，就看着两个哥哥咋呼。
四老爷因为是小弟，也就不能多言。
“你们闭嘴，这壶一看就是名家所制，不懂就消停呆着！”章太尉不满。
众人皆觉尴尬时，一道阴柔的男声响起，“圣旨到！”
在坐众人忙起身上前。
红衣太监双手擎着圣旨来到宴桌前，“皇上有旨，章太尉接旨！”
众人跪倒山呼万岁。
皇上为了彰显对下属的体贴与敬重，每当有一品大员寿辰时，他多少都会下赐几样物件。
“钦此！”太监宣读了半天，圣旨内容多是说章太尉辛苦之类的话，不过赏赐物件却是不多。“恭喜太尉大人。”
“谢高内侍。”章太尉起身接过圣旨，一个眼神，一旁的大总管便把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送到了内侍手上。
内侍接过荷包，迅速地塞进了袖口，面上笑容愈发灿烂。
“高内侍可有时间喝杯水酒？”章太尉很客气。
“那就叨扰太尉了。”高内侍是皇上贴身近侍，很得皇帝信任。
“请上座。”章太尉拉着高内侍的手腕，将人安置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其余人分别串了一个位置，最后一位官位最低的，挪了别桌。
高内侍见太尉对自己礼遇，面上不显，心中却也得意。可他一落座就发现宴桌上摆放的茶壶，心中便是一惊。
“太尉大人，此物老奴可能上手摸摸？”高内侍的话音不高，章太尉也非常痛快地将茶壶递给了他。
高内侍双手擎着那不大的茶壶，仔细端详半天，便恭敬的将茶壶还给了太尉。“不知这壶是哪位大人所赠？”高内侍问得小心翼翼。
“此壶是我女婿董逸文所赠。”章太尉也未多想。
高内侍闻言细细打量着董御史，却没说话，呆了一会儿对太尉道：“太尉大人好福气呀。”
董御史见高内侍的表情，心下打了个突突，这内侍常年伺候皇帝，皇上身边的东西他全部认识，自然也能认出这茶壶。而此时，他看破却未说破，董御史心下感激。
董御史琢磨了一会儿，便借尿遁出了花园，叫丫头喊来了自家女儿。
董御史跟女儿商量了几句，董三小姐便送上一个荷包，董大人揣着回了宴桌。
高内侍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要走，董大人说要亲自送，走到人少的地方，董御史将荷包递上道：“近日我在集市上寻到几个物件，看着还算精致便送了一个给岳父做寿礼，此处还有一个高内侍若不嫌弃，拿去把玩把玩吧。”
高内侍明白，这是董大人的封口费，便接过荷包道：“谢大人，这集市上偶而也能淘换到好物件。”
“可不嘛，我也是运气好。”董逸文忙笑着肯定。
“那老奴回去复命了，大人莫送了。”说完，高内侍就离开了。
董叔乐等回了父亲，忙上前问。
董御史点点头，此关算是过了。
“那就好，没浪费我那一枚黑美人。”董叔乐笑着叹了口气，黑美人则是她对陆灵唯所赠黑珍珠的称呼。
董御史也点点头，笑着回了宴桌。
宴会结束，董御史没有离开而是与岳父进了书房。
今日女婿有些古怪，那高内侍也话里有话，章太尉自然要询问。
“爹，这茶壶是我从敖家人手里求来的。”董御史没敢隐瞒。
“敖家人？”章太尉知道，敖家堡的人出手不会是凡品。
“爹，这茶壶乃是金龙木所制……”董御史小声的说了句。
章太尉一听，长大的嘴巴就合不起来了。
“我这儿还有个果子，虽说是出自敖家，但却是您未来外孙女婿送来的。”董逸文恭敬的献上龙涎果。
“未来外孙女婿？”今日的消息太多了，章太尉需要消化一会儿。
“天河陆家家主陆灵唯，想求娶叔乐，我暂时还没松口。”董逸文虽得意，但没表现得太明显。
“好，好呀。”章太尉点点头，“这果子是？”
“龙涎果，可增寿至百年。”董大人将果子送到了岳父嘴边。
“好，好，好。”章太尉连说了三个好。
“娘那儿，夫人早送过去了，您也赶紧吃了，果子难得，别人再想要，我可弄不来了。”董御史的话说得分明。
“嗯，能得两枚果子已经是上天恩赐了。”章太尉也知足。
“不是上天恩赐，这是敖家送来的机缘啊……”多了不用说，章大人心里有数。
今日寿宴，章太尉得金龙木茶壶一只，龙涎果一枚，余生再无所求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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