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二
女孩喜欢她现在的形象，想要收她当自己的手下。
虽然唐今也稍微犹豫过，为了一瓶兔奶就出卖自己，是不是稍微有些太廉价了，而且从名义上来说，她现在应该算是骆弋的手下，就这么改换门庭抛弃旧主的……
拒绝女孩的理由当然有很多。
但。
不管是哪个理由，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都比不过怀里小兔子们发出来的呜咽声。
就像唐今最开始在野外发现它们时一样，饥寒交迫的小兔子们，发出了一声声只有山鬼才能听见的，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心软的山鬼最终还是接受了女孩的兔奶，答应了给女孩当手下。
事实证明，唐今的这个选择还是很明智的。
女孩名叫爱丽丝，也是这次副本的匪方玩家之一。
除去脾气稍微古怪了点，并没有其他什么不好的地方。
而且爱丽丝的脾气虽然古怪，但面对唐今这只大白兔子和她抱着的一只只都还没长出毛来的粉色肉团小兔子们，是完全没有半分抵抗力的。
根据爱丽丝的说法，她之所以会随身携带兔奶，是因为她本身就养了很多的兔子。
只不过她之前养的那些，都是鲜红眼睛的黑色兔子，这还是她头一回养自带着一窝崽子的大型人偶白兔子。
虽然是第一次养，但看得出来她也是真心喜欢唐今现在这副人偶大白兔的模样。
唐今刚答应给她当手下，陪她玩，她就立马炸了两条街的服装店，给唐今和小兔子们找起食物还有小衣服。
唐今挥舞着手臂赶紧阻止。
她怎么可能让女孩当着自己的面干这种坏事呢。
于是之后爱丽丝再炸服装店的时候，都会先让唐今和小兔子们站远一点。
等炸完了，再来喊她们。
就这么逛了两条街，不仅唐今的身上多了条蓝色的玩偶裙子，她怀里的小兔子们也吃饱喝足，住进了新的小窝里——
一个铺着保暖棉花，带有可翻动小盖子的手提竹篮。
爱丽丝还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袋水果胡萝卜，让唐今吃。
唐今虽然没吃，但也收下了。
对于被女孩当成真的大白兔这件事，唐今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的。
毕竟从山鬼的角度而言，她也一直在将人当成小动物对待。
例如上个副本的上官健，她就一直把对方当成一条开心的黄毛小傻狗，无忧无虑，欺软怕硬，但又生命力顽强。
再例如现在的骆弋，看起来就像冬天里那种为了减少能量损耗，而对周围的万事万物表现得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就是懒得动弹，懒得花费多余的心思的懒狐狸。
当然，有时候因为他的情绪实在太过稳定，稳定到几乎没有，唐今也会一不小心把他看成水豚——能活就尽量活着，实在活不了那就死呗。
至于爱丽丝嘛……
其实有些不太应该，但唐今看着她的时候，总会想起某款击倒绿色猪头，夺回自家被抢走的娃的卡通游戏中，那只红红的三角形小鸟……
……
像是察觉到什么，原本好好走在唐今前面的女孩忽而敏锐地回过头。
涂着浓重烟熏妆容的猩红双眼，一下就锁定了唐今。
虽然有兔头套可以帮唐今挡住爱丽丝的目光，但这似乎没有太大的帮助。
爱丽丝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怀疑，像是察觉到了她偷偷把爱丽丝想成不高兴的三角形小鸟一样。
其实对唐今而言，给女孩当手下的，最棘手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女孩似乎具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每当唐今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的时候，都会立刻引起女孩的警觉。
有些像是读心术，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直接，更像是一种近乎作弊般的超强直觉。
唐今老是乖巧地提着小竹篮，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女孩打量。
爱丽丝的目光怀疑地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最终还是有些奇怪地收了回去。
一是她确实没从唐今身上看出什么不对劲，二是，她现在最需要注意的，也并不是眼前的唐今。
这么说可能已经有些晚了，但——
不知从何时起，她们的头顶上已经响起了一阵阵机翼的盘旋声。
黑色的武装直升机从高耸的大楼间飞过，在某一时刻，齐刷刷地打下了明亮而刺眼的探照灯。
那些仿佛故意要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强光光柱在空气中交汇、重叠，最终都精准地打向了同一个终点。
强光之下，爱丽丝和唐今的身影显露无遗。
还不等两人有所反应，数声整齐的巨响，一个个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外形跟易拉罐一样的东西便从四面八方飞来，狠狠扎向两人的四周。
爱丽丝挥伞将面前飞来的几个罐子打落，但其他那些罐子在扎进地面的时候，罐子上闪烁的蓝光便瞬间变成了危险的红色。
“嘀——”一声尖锐的警鸣，鲜红的激光从地上的罐体中射出，连接成一个半圆形的囚笼。
带着甜味的麻醉气体和强大的电流蓦地喷向站在囚笼中间的爱丽丝和唐今。
唐今下意识地护了下怀里的小兔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但爱丽丝就没有那么平静了，在被电流击中的时候，她无法控制地尖叫了一声。
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致死的高压电流，还是给她造成了一些疼痛的。
但也只是疼痛了。
猩红的双眼被迅速蔓延的疯狂杀意覆盖，那原本平静的呼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强烈的兴奋而急促了起来。
一声尖锐的短笑，爱丽丝猛地挥动手中黑色的洋伞，一瞬便抽飞了面前那几个深深扎入地面的银色罐子。
银罐如同子弹般飞向四周，在空气中迅速扭曲，变成了一颗颗画着鲜红骷髅头的黑色炸弹。
漆黑洋伞的伞尖宛若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街口那一排排闪烁着红灯的警车。
女孩的嘴角高高扬起，因为弧度太大，而显得有几分疯狂，尖锐到刺耳的嗓音中，藏不住病态的兴奋与喜悦：“你们，全都变成灰吧——”
“嘭——！”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女孩尖锐的大笑一同响起，天空上，高楼间，整条街道上，像是一颗又一颗被压缩到极致的太阳遽然炸开，橙红色的火光一瞬将人的视野全部占据。
一重又一重的热浪袭来，肌肤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
急促的警报声不断响起，几架冒着滚滚浓烟的直升机从天空上坠落，摔在地上，为这场爆炸添砖加瓦。
而狼狈躲过这一场爆炸的直升机们，也终于毫不犹豫地将机关枪的枪头对准了街道下方。
子弹如雨，铺天盖地地射向那站在爆炸中心的女孩。
面对这漫天的子弹，爱丽丝的瞳孔却再一次兴奋地放大，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她兀地撑开手上的小洋伞，一阵闷响，那看起来脆弱无比的蕾丝小洋伞居然将天上落下的子弹尽数挡了下来。
漆黑的小皮鞋踏过地面，女孩的身影赫然消失在了原地。
唐今望着那直接跳到了周围的高楼上，反重力地踩着那栋高楼的墙面，飞奔头顶那些直升机而去的爱丽丝，嘴张了张，最终还是默默地闭了起来。
“叮当”一声，那些密密麻麻打进她玩偶服里的子弹，就跟撞进弹簧棉花里的玻璃球一样，陆陆续续地掉了出来。
趁着武装部队的注意力全都被爱丽丝吸引了过去，唐今抱紧怀里的那筐小兔子，笨重而又灵活地跑向了夹在两栋高楼间的那条小路。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再待下去她怀里的兔子要么被炸聋，要么就被热气蒸熟。
她还是找个远离爆炸区的安全地方待着，等到两边打完了再出去吧。
唐今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两栋高楼间的那条狭窄缝隙。
缝隙实在太窄，身上臃肿的玩偶服又让唐今现在的体型有些宽，短短的一条小路唐今挤得十分艰难。
但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在头顶轰鸣不断的爆炸声、子弹声，还有头顶时不时掉下来的石块、玻璃、钢筋的连续攻击下。
她终于还是带着怀里的小兔子们穿过了那两栋楼，来到了另一片街道。
街道上停满了警车。
……显然，她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已经被警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全面封锁了。
就在唐今思考有没有可能假装看不见这些警车，假装自己就是个普通路人蒙混过去的时候——
“轰——”
天空上，数枚炸弹落下，汹涌的烈火猛地扑向了唐今。
唐今赶紧往回退，躲避爆炸。
但爱丽丝跟警方的战场显然已经转移到了这边的街道，爆炸声不断响起，火舌不断从缝隙口挤进来，烧向唐今。
唐今只好又往回退。
前面走不通，就只能回刚刚那条街了，现在他们转移战场了，换个方向应该也可以离开……
“轰！”
在唐今的脚就快要踏出缝隙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硬生生将唐今给逼了回去。
唐今沉默了一会，又跟小螃蟹一样地移向另一个方向。
还是走这边吧，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再换方向了——
“嘭嘭嘭！！！”
连续三颗威力强劲的炸弹，扫射而下漫天的子弹，再一次地，将唐今给堵了回去。
唐今看了看左边。
烈火熊熊，伴随着时不时的爆炸。
唐今又看了看右边。
子弹如雨，激光扫过地面，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唐今看向头顶。
一块墙体的碎片蓦地掉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唐今的玩偶头套上。
唐今抱着怀里的那筐兔子，有点想坐下来，抱住自己开始自闭，然而因为缝隙太窄，她还坐不下去。
唐今默默在墙面上画着小圈圈，在又连续被好几块掉下来的墙体哐哐哐地砸了脑袋后，她终于还是捏紧了拳头。
白色的玩偶服手套被攥成了一个软绵绵的大包子，随着主人的挥拳，软绵绵地一下打在了面前的那堵钢筋水泥墙上。
高楼两边的街道上爆炸声仍旧不断，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被打了一拳的墙面仍旧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变化。
唐今慢慢收回拳头。
像是搭好的积木一下被抽走了最重要的，用来维持平衡的那根。
一瞬间，刚刚还端端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墙面，在一声轻微的“咯吱”声后，便蓦然碎开了一个大圆洞。
被打碎的墙体跟水泥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唐今穿过圆洞，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久，面前就又出现了一堵墙，唐今就又给那堵墙来上了一拳。
一个大圆洞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俗话说得好，这世上本来没有路，你把拦路的东西都给它凿了，那路就出来了。
看看。
现在不管那些炸弹是来自左边还是右边，都炸不到她了。
唐今宛若采萝卜的小兔子一样，开心地又给面前的墙壁又来了一拳。
一条横穿在高楼大厦间的笔直隧道，就这样出现了。
唐今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个洞，反正打着打着，那些爆炸声就逐渐离她远去了。
而取而代之的，就是偶尔会被她的打洞行为吓到的，那些还在楼里工作的市民们的尖叫声。
唐今可不想自己现在的这副形象也被警卫机器人们盯上，所以早在最开始那几栋被炸断电的楼里打洞的时候，就已经扯下了一块大窗帘，挖了两个洞留给眼睛，给自己披上了。
唐今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
大概就是一只吃得有点胖的白色阿飘？
明明一点都不吓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市民看到她都要一脸活见了鬼的样子。
唐今一边在心底为自己鸣着不平，一边攥紧包子拳头，给面前的最后一堵灰色矮墙来了一拳。
轻轻的像是云朵爆开的一声嘭，唐今面前的那堵墙露出了一个大洞。
而这一次，唐今透过大洞看到的终于不再是另外的一堵墙，而是一片空旷的草地。
嗯？
唐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
正在她好奇自己这是打洞打到哪里来了的时候，周围忽而响起了一阵急促而紧张的警报声。
一束束和刚刚那些直升机打下来的光柱一模一样的强光将唐今锁定。
低沉严肃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播而来：
“警告，你已进入福克斯监狱范围，根据N市律法我们有权将你当场击毙，放下武器，举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