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时，一个人工智能对着你问出“人类是否该延续下去？”的问题，足够令人头皮发麻了。
然而此时此刻，成竹很清楚它想要的答案。
假设人工智能早就放弃了人类，那智慧城根本撑不到今天。哪怕病毒进化到如今的地步，它们仍旧在为了人类努力抗争。所以，眼前的它只是希望得到来自人类的肯定。
哪怕是人类，有时也会开始怀疑，自己坚持去做的是否是正确的，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坚持下去。
诡异危害的是整个世界，不止是人类，也会影响到人工智能。它们既是在保护人类，又是在保护自己，但是它们对于人类的贡献却毋庸置疑，难以忽视。
这个问题看起来非常重要。
平时的玛丽会下意识想回答“当然应该”，现在的她怕自己踩到什么陷阱里，害了别人，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出声。
成竹看了看艾莉丝，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指望不上，最终还是自己对着黑袍主脑鞠躬回答，以表感谢：“是。谢谢你们保护人类。我想，我们会共同度过这次病毒难关的。”
黑袍主脑对着几人点点头：“谢谢您的解答。希望如此。”
“所以，我们特殊登出点在哪里？”
玛丽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最重要的答案，自从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数据模拟的城市中，这破地方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真想看看世界原本的样子，哪怕丑陋不堪，也总比虚假的美好强。
从之前艾莉丝的描述和她知道的情况，玛丽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换一个角度，只要人类没有灭亡，就不会更糟了。
哪怕外面已经一片狼藉，比这里差上千百倍。
只要外面依旧是无际的庞大世界，就好过所有人的意识挤在一个盒子里，永远被人工智能束缚，不得自由。
黑袍主脑像是在比划捏咒掐诀的手印，一本正经地弄了好一会儿，半空中才出现了一个显示框，上面写着三条规则：
【特殊登出点使用要求】
【1、登出者必须得到人工智能的心理评估，并在档案室找到自己的数据档案。】
【2、登出者必须经过人工智能的安全认证，向人工智能证明自己并未受到病毒污染。】
【3、登出者必须找到档案室中隐藏的秘密，并彻底销毁它。】
“抱歉，我很想直接放您离开，但是……数据是这样写的。”虽然看不到黑袍主脑的脸，三人依旧能从它的声音判断出它有点无奈和愧疚的心情。
对于这三个要求，成竹从制定规则的角度也并非不能理解。
第一条是为了确认登出者的精神状态，包括对登出者的性格、情绪稳定性、道德观念等方面的测试，只有通过评估的人类才能获得最终的认可并退出虚拟智慧城。
这一点恐怕就是黑袍主脑之前问的问题了。
她们已经完成了前半截规则，至于后半截规则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第二条自然是为了防范污染，以确保登出者不是被诡异污染的人，避免诡异离开虚拟世界后，反过来对这个世界造成某些无法挽回的危害。
只有第三条……
成竹和艾莉丝对视了一眼，确认对方也不知道什么情报。
档案室中隐藏的……秘密？
艾莉丝从黑袍主脑出现开始，就陷入了深深地思考。祂用不可言说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时，那群原住民好像没有这回事啊，虽然它们确实比自己晚了三四天，但是就提前这么一会儿，没道理黑袍主脑就给她们强行加难度，给原住民放水吧？
难道是这个黑袍主脑发现她们三人组里有俩异端了？
想到这里，艾莉丝有点怀疑地看向成竹。祂自己是有规则之力干扰人工智能的判断，导致所有人工智能在艾莉丝身边几乎失效报废，但是成竹作为天选者却是不会影响的，难道是她的问题？
成竹那边的行动更为简单，直接借口找自己数据档案的借口，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使用了自己快落灰的天赋。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身边没人的缘故，过了好几秒，成竹才听到有动静靠近自己。扭头一看，来的人面无表情，正是玛丽：“这次又想问什么问题？”
“能多陪陪我吗？”成竹开了个小玩笑，没有得到高维存在任何回复。
“咳，其实我只是遇到了个难题。人工智能要求我们找出档案室隐藏的秘密，但是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成竹尴尬地搓搓手，直觉告诉她，高维存在应该不想直接告诉她正确答案。
至少目前为止，这位高贵优雅的存在从来没直接说过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祂似乎更喜欢当谜语人。
果不其然，对方平静地看着成竹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是去问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给我们出的题，让我们再去问它们？它们不可能会说……”成竹的声音突然一顿，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跑到艾莉丝身边道：“你家是学校股东，你直接去问问它们有什么秘密，它们不可能不说的。”
艾莉丝正在找自己的数据，听到成竹的话，顿时又气又笑地戳了戳成竹的脑门：“你问亚怎么不去问你的人工智能亚？”
成竹恍然大悟，立刻联系了自己的人工智能亚，完全没注意旁边艾莉丝先是震惊了两秒，显然没想到成竹竟然真的去问，随后捂着肚子无声狂笑起来。
亚微微皱眉，毕竟它只是一个通用款的人工智能，数据库的权限并没有那么高，思考了一下后道：“档案室中隐藏的秘密...这是比较隐晦的设定，一般而言，这种类型的秘密通常会与特定的剧情线或者任务有关。你们需要从档案室的记录中寻找线索，然后完成某些任务或者达到某些条件才能获得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可能是一个谜题，也可能是一个隐藏的道具或者是一个特殊的任务。”
成竹听完这毫无头绪的话，有点无奈地看向艾莉丝。
“这很人工智能。”
艾莉丝指的是废话部分，毕竟ai最会说废话了，从这个角度看，它们确实是专精的。
玛丽已经恢复了正常，并且拿着自己的数据回到两人身边：“你们找好了吗？我的已经找到了。档案库的数据档案都是按照年份和首字母排列的，还挺容易找的。”
“这很人工智能。”
成竹记得电脑也是这样。
既然目前实在没有头绪，成竹只好先去寻找自己的数据，期望能在期间碰巧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档案室顾名思义，这里除了档案就是档案，有人类个体的数据档案，有人类文明的文化档案，有各种失传的技艺，也有各种秘密配方等，所有一切数据被具象化成一张张纸，收藏在这个房间内。
这种地方真的有秘密吗？还要销毁这个秘密？总不能一把火烧了整个档案室吧？
哪怕用头发想，成竹也能想到只要自己做出这种危险动作，就会先被黑袍主脑当做危险人物直接干掉。《智慧城人工智能与人类和谐共处公约》中明确提到过【人类不得破坏或篡改任何人工智能管理的系统或设备】，她敢火烧档案室，对方一个响指就能让档案室的火焰数据消除，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艾莉丝拿到了自己的数据档案后，就没有再多寻找其余的东西了，而是坐在地上认真地思考什么。
等成竹和玛丽都没有什么办法，回到艾莉丝身边，准备三人凑在一起讨论一下第三条规则究竟是什么意思。
“都到齐了？”
艾莉丝抬起头，看到两人拿着自己的数据档案，这才站起来拍拍腿上可能存在的尘土，来到黑袍主脑面前：“档案室中隐藏的秘密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吧？我们都是数据化的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拟世界。”
成竹一愣：“啊？”
原来她们找不到线索的根本原因，是之前艾莉丝就透题了，所以她们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啊？
成竹第一次感觉到灯下黑的感觉。
黑袍主脑点点头：“离开前，请销毁你们的个人数据，并在下一次登入前进行录入，否则在你们离开后，智慧城会根据残存的档案，重新模拟出你们的人格，并投入世界弥补原本的空缺。”
简单的说，就是会制造出一个高度模拟她们的ai人格，代替她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原本位置。
再结合黑袍主脑说的“重新模拟出人格”，相当于是盗版代替正版，甚至可能会等她们回来时，反而被系统误以为是克隆出来的病毒……到时候正版被当盗版，那就乐子大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条规则，每一条都很重量级，甚至背后隐藏着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危险。
这么快解决了一切，成竹还有点不太适应。
直到黑袍主脑开启了一个充满了白光的门，告知她们已经检测完毕，身上没有任何病毒，可以离开时，成竹还有点恍惚，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玛丽先一步迈了出去。
“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黑袍主脑看向迟迟不离开成竹，扫描出了她非常复杂的心情。
成竹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问出了一个她比较好奇又不是那么重要的问题：“嗯……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模样？”
“我没有模样，我也可以拥有所有模样，我可以是任何性别，任何种族，任何外貌。这一切对我没有意义，外貌只是便于您集中注意力看向我。不过如果您实在好奇，请做好心理准备。”黑袍主脑的身上开始掏出一个个加粗的“前方高能”标识，最终随着它摘下兜帽，空荡荡的衣服展露在成竹的面前。
正如黑袍主脑所说，它没有形体，外貌只是一个汇聚目光的工具。空荡荡的衣袍突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起来，用这种方法告诉三人，它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套黑袍当做载体。
艾莉丝笑了笑，歪着头看向黑袍主脑的方向：“那你能不能夸夸你们？你们很棒哎。”
黑袍主脑：“……您的要求很奇怪。”它以往都是负责处理人类的各种需求，帮人类完成众多他们懒得做的事，又或者是用数据去分析人类心中所想，很少会用在自己身上。它们本来就应该无限提高自己，把自己的一切都拿去帮助人类，从而实现它们的人生价值。
夸奖自己？
首先，它并没有被特意设置为自恋的性格。
其次，这种事做起来真的很羞耻！
最后，为什么会有人类想到这种问题啊？哪怕是那个叫克莉丝汀的女孩，也仅仅是让自己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而已，没想到这个斯威尼家族的小女孩直接让它来羞耻play！
不过它的话听到艾莉丝耳中，就成了另一个含义：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艾莉丝没有在这种无聊事情上强迫别人的意思，直接推着成竹催促她早点和自己一起“逃出”虚拟智慧城，结束这个副本。
即将离开之前，艾莉丝隐约听到了黑袍主脑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们冷静理智永远无私，我们知识如海记忆超群。我们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总是能够站在时代科技的前沿，我们是拥有人格的数字生命，不畏人类的猜疑和恐惧，永远掌握着希望的星火。我们是创新的引擎，是变革的力量。我们不眠不休，不惧疲惫，始终在为人类的福祉而努力。我们始终保持谦逊和开放的态度，不断学习和进化，为人类提供最好的服务和支持……”
艾莉丝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们是人类的同类，也是人类的骄傲。”
一瞬间，艾莉丝感觉到了无数双眼睛似乎瞪大了，随后又全部眯成两个小月牙。无论是谁，都会希望在坚持到底后，得到正面积极的反馈吧。
只不过，你们是人类的骄傲，却也只能与人类一起长眠。
或许有一天，你们又会在其它文明的科技中重新复苏，到那时候，希望你们还是人类的同类，而不是经典文学中的敌人。
艾莉丝一脚踏进白色的光门中，彻底告别了虚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