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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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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冲并不知道自己先前碰见姜道蕴的马车了。

不过即便知道,她与他如今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他也不会多停多看,他正一股脑地朝皇城策马而去。

还是那个城门,就连守在城门口的也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马匹早已被他栓在外面。

徐冲独自一人大步走来,虽穿着常服,但身上气势威严依旧在,让人瞧着便心下一凛。

江北正在跟城门口新来的几个将士交待着事情,远远瞧见徐冲大步走来,他面露错愕,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便已大步走去,朝徐冲拱手一礼,仍跟从前一样,恭敬着喊人:“诚国公。”

他算着日子,奇道:“今日您不是休沐吗?怎么过来了?”

这世上向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徐冲自然不会忘记当初众人对他避如蛇蝎之时,江北对他的照拂,此刻面对江北,他也停步与他拱了拱手,喊了一声“江将军”之后,与他说道:“我跟陛下有事说。”

江北只当他是要说卫所里的事。

二十六卫,是天子亲军,涉及天子,哪一卫的事都不是小事。

何况太祖年间就有规矩,亲军二十六卫的统领若有事可以直达天听,无需等候,因此他自然不敢阻拦,忙让开身形,请徐冲进去:“国公爷请进。”

徐冲又与人微微颔首。

要走的时候,想到什么,忽然跟江北说道:“过阵子家里办事,请江将军过来喝一盏薄酒。”

江北听到这话,神情微怔。

但也未及多想要,只笑道:“国公爷邀约,江某自不敢却!”

而后他便目送徐冲颔首进去了。

直到看到诚国公走远,他回想诚国公刚才那番话,方才沉吟起来……办事,办什么事?难不成是明成县主要成亲了?

但他这阵子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想不到。

江北索性也没再多想,继续同新来的几个将士说起话。

这个时间。

李崇还在武英殿内处理公文。

徐冲便直接去了武英殿,请殿门外的内侍通传。

今非昔比。

徐冲如今再也不是阶下囚了。

内侍自不敢怠慢,请他稍候之后便转身进去了。

话是传到了冯保那边。

听说徐冲来了,冯保眼皮蓦地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外面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形站在外面。

这要放在眼前,冯保看到徐冲,心里自然已经一万个计较了。

但他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陛下如今对这位诚国公已经没那个意思了,自然也不会为自己多加树敌。

——还是这样一个敌人。

没有多想,冯保与内侍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与李崇禀话了。

“这个时间?”

李崇闻言挑眉,倒也没说什么,他继续一面批改奏折,一面头也不抬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冯保早知会是这个回答,自然没有多言,笑着应了一声,便出去吩咐了。

徐冲跟着冯保进殿。

向龙椅上的男人请完安后,徐冲也没立刻起来。

而是等李崇发话,他才起来。

“什么事?”李崇边说话边抬眼朝底下看了一眼,瞧见徐冲身上的衣裳时,一顿,问他,“今天休息?”

徐冲点点头。

他来时就已提前打好腹稿,没有立刻同人说起自己和霍七秀的事,而是先与李崇说起这阵子治理济阳卫的成效,还同人说了这几个月处置的人,都是早些时候别人塞进来拿个官职又不干事的蛀虫废物。

这些人大多都是出自世家或者京城豪门。

其实亲军二十六卫,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济阳卫内更多。

只因当初管理济阳卫的人是皇室中人,先帝的兄弟安王,作为李崇的叔叔,就连李崇拿他都没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因此济阳卫也一直自诩自己高人一等。

平日二十六卫碰面,济阳卫总要做头先的那一个,不肯屈居人下,偏偏本事又是最次的。

二十六卫中——

不知有多少人看济阳卫不顺眼,奈何实在拿安王没办法。

之后那位安王离世,这统领的位置又分到了他的一位内弟手中,没了安王作为支撑,济阳卫失去后盾,在二十六卫之中的地位自然是跟着一落千丈,只是里面做的事还是一样。

这内弟与安王本就是一丘之貉。

都是一样的货色,只拿钱不做事,甚至还公然买卖起官职。

尤其是面对那些世家豪门。

世家豪门在大燕的地位不低,子嗣又众多,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或者有资格走科举这条路的,封荫的官职又不多,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其余子弟想要个头衔官职,又不愿太过辛苦的,自然便把注意打到了二十六卫之中。

其余卫所或许还有所忌惮,济阳卫却没有。

因此济阳卫中塞的人便最多,都是些繁华堆里出身的锦绣废物。

李崇早就想好好整顿了,只是有些事情看着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直接处置,就是公然与所有的世家豪门作对,只能迂回着来。

当初把徐冲塞到济阳卫中,他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

他知道徐冲的脾气,也知道放眼整个朝堂,只有徐冲不会惯着这些人,因此听到他罗列的那些人和罪状,李崇自然高兴。

虽然这些事他早已从暗卫的口中知晓过了。

但李崇还是高兴。

他当初把徐冲放到济阳卫中,果然没有做错。

手中那支批阅奏折的朱笔终于放了下来,李崇抬头看着徐冲,不吝赞赏夸赞道:“你这次做得很好。”

冯保十分懂眼色,趁机给徐冲倒了一盏茶,李崇也让他坐下。

徐冲与人道完谢方才坐下。

他大老远过来,的确有些渴了,便接过茶喝了几口。

听李崇询问做起这些事容不容易,这要放到以前,他自然是不会邀这个功的,只不过今日他有所求,略作沉吟之后便说:“的确不容易,您是不知道微臣刚进去时,那几个人仗着身份可没少给微臣使绊子,不过他们跟微臣闹这些小把戏还是嫩了一些。”

徐冲说着嗤笑一声。

他十几岁就进大营了,抹黑爬滚这么多年,一路到这个位置,靠得难道真的是父辈的封荫和与李崇的兄弟情吗?

怎么可能。

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你要没法子真正让他们服从你,打起仗来可不容易。

何况他所在的还是民风最为彪悍的冀州营。

所以徐冲看不起济阳卫那些锦绣废物们的伎俩,是真的。

不过是他以前玩剩下的东西,连血都不敢见,他去的当日就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打趴了。

只不过想要处置这些废物容易,想要让一个失去斗志的卫所重新充满斗志,却不容易。

他这阵子除了休沐,其余时间都待在卫所,与他们同吃同住,也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他治理济阳卫的决心。

济阳卫从来不是废物们待的卫所。

它和其余卫所一样,甚至可以比其他卫所更好。

太祖年间。

济阳卫可是太祖最为信任的卫所,先辈们不知道承袭了多少荣耀,可惜毁在了安王手中。

他不管济阳卫以前如何,但既然他徐冲接管了这个卫所,他就要让它跟冀州大营一样,要让里面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再无废物蛀虫!

“陛下何时有空,可以亲自去济阳卫看看,如今的济阳卫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徐冲这话说得十分意气风发。

李崇虽然早已从暗卫口中知晓济阳卫如今焕然一新。

但见徐冲这副模样,还是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他了解徐冲的为人,虽然性子直、脾气也不算太好,但他有一个其余人没有的优点——

那就是从不说大话。

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从不会夸大其词。

做人、做事都一样。

“看来今年二十六卫比赛,济阳卫不会垫底了。”李崇看着徐冲挑眉道。

徐冲朗声笑道:“就算拿不到第一,前三肯定没问题,您就等着看吧!”

李崇看了他一会,忽然也笑了一下:“好,你要是拿到前三,有什么心愿尽管说上来。”

“当真?”

徐冲眼眸一亮,手里的茶盏也放了下去。

李崇看着他挑眉:“看你这样,还当真有心愿,你先说来让朕听听。”

未想徐冲这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的,完全不像他,李崇跟他相识几十年了,少见他这副模样,此刻瞧见,倒真是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他道:“到底什么心愿?”

就连侯在一旁的冯保也有些惊讶。

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心愿竟让这位向来威武赫赫的诚国公变成这副模样。

大殿静悄悄的,一时无人说话。

徐冲过了一会,方才看着李崇说道:“其实……臣要娶妻了。”

李崇刚才等了一会没等到徐冲说话,便端起茶盏喝了起来,此刻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他没忍住,噗了一声,嘴里的茶直接就喷了出来。

哪里还有从前的帝王威仪?

他在那边咳个不停。

徐冲忙站了起来,目露紧张。

冯保更是直接跑了过去,先是拿过茶盏,然后又轻轻拍李崇的后背。

李崇摆摆手,让冯保退下,而后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唇。

他刚咳过,冷白皮的脸上还泛着一些薄红,此刻却一脸震惊地看着徐冲的方向,沿着他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道:“你要……娶妻了?”

语气明显还藏着一股子不敢相信。

徐冲见他无碍,便重新坐下,看他面上吃惊的表情,他轻咳一声:“……是,刚定的,想着先来同您说一声。”

李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徐冲与姜道蕴和离之后,醉眼惺忪之际,信誓旦旦曾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他还记得那会徐冲哭着跟他说“女人有什么用,还不如兄弟,至少兄弟还会安慰你”,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要娶妻了。

他当然不是信了徐冲的这番醉话,而是知晓他最看中什么。

有他那双儿女在,他绝不会随便娶一个妻子。

早先年,他也不是没给过他提议,甚至还亲自帮他相看过不少名门贵女,也有不少像姜道蕴那样的才女,可徐冲一个都没看上,还说自己成日在外打仗,把人放在家里没必要。

这是一个原因。

但李崇知道更大的原因还是他那双儿女。

他怕自己不在,他那双儿女会受欺负,也怕他们不高兴。

所以此刻听到徐冲说要娶妻,李崇是真的好奇,他不由问道:“对方是?”

徐冲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同人说道:“是我一个义妹,姓霍。”怕李崇不知道,徐冲又跟人补充了一句,“是个商人。”

这下就连冯保都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位诚国公娶得竟然是最下等的商户。

李崇却没说话。

他倒是知道这位霍姓女子。

之前也从暗卫的口中知道她受伤住在徐家,但他没想到徐冲会娶她。

“你的心愿,与她有关?”他问徐冲。

徐冲闻言倒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一声:“是,陛下也知道她的身份,我倒是无所谓,但怕她以后跟别人相处起来不自在,也怕那些人拿她身份说事,就想着您要是方便的话,来日等我们成亲,能不能跟皇后娘娘赏她一些东西。”

“这样日后旁人也不敢肆意议论她的身份。”

李崇没想到他竟然替那个霍姓女子想了这么多,不由挑眉:“你倒是心细。”

说罢,又嘲笑他:“不过二十六卫前三名的奖励就用来给你未来夫人赏赐一些东西,你是觉得朕有多小气?”

话落。

李崇忽然觉得不对。

这不是徐冲的性子。

以前每次打赢胜仗,他问徐冲要什么东西,他从未替自己求过,都是替冀州军营里的将士或是死去的那些将士求的,怎么如今……李崇生性聪慧,小时就智力过人。

徐冲那点心思怎么可能真的瞒住他?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徐冲的打算了,怪不得他今日休沐还进宫,恐怕一早就是做得这个打算。

他看着徐冲说道:“你这是在给朕下套啊,知道朕不可能真的只奖励这个。”

他说着,眸光微沉:“徐长猛,你现在也学会跟朕耍心眼了?”

李崇说这话时,神色如常。

可侯在一旁的冯保却听得心下一惊,心里也开始不住打起鼓了。

徐冲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被李崇揭穿,还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同人嘿嘿一笑:“被您看出来了。”

“我这不是怕直接开口讨赏不好意思嘛。”

他说着还咕哝起来:“再说我这好不容易娶个媳妇,您这不应该直接赏赐吗,还非得让微臣亲自说。”

李崇听得直接气笑了:“你倒是还跟我抱怨起来了。”

随手拿起一支朱笔朝徐冲砸去。

徐冲自然地往旁边一躲。

朱笔砸在地上,在地上划出红色的印记。

这可是批改奏折的御笔,冯保连忙跑过去捡起,徐冲却还有心思跟李崇说笑道:“您以后可不能这样对微臣了,微臣马上就是要娶妻的人了,这落个一身红回去,怎么见媳妇啊?以后又怎么在媳妇面前立足啊?”

李崇看着眼前这个死皮赖脸的徐冲,已经连生气都不想跟他生气了。

浪费时间。

额角连着跳了好几下,他到底是忍耐着没再说什么,重新喝了口茶,他发话:“滚吧。”

徐冲笑着诶了一声,准备滚了。

走前却又小心翼翼看着李崇问了一句:“那微臣刚才求的……”

李崇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日子都没定下来,在这跟朕叫什么?”

这就是同意了。

徐冲嘿嘿一笑,一颗心也总算是落下来了。

他顺着杆子继续往上爬:“陛下,既然微臣今日来都来了,不如您再给微臣一个恩典,让微臣去钦天监跑一趟求个好日子?”

李崇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懒得跟他说话。

徐冲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笑着同他拱手一礼方才退下。

脚步声很快远去。

李崇重新看向大门,高大挺拔的男人意气风发地离开,从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高兴。

他早知徐冲的性子,从来都是至真至纯。

人越长大,变得就越多,隐藏的也就越来越多,若说他们三人,如今还有谁还保留着少年时的那一面,恐怕也就只有徐冲了。

李崇从未与徐冲说过,他曾经羡慕过他。

他不羡慕名满天下的裴玉仲,反而羡慕徐冲,他羡慕徐冲有那样一双好父母,羡慕他能活成这样,可他也知道他不可能变成他。

从泥潭里挣扎着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活成他这样?

不知为何。

在这一刻,看着这样的徐冲,李崇的心里竟然有些庆幸。

……幸好他们没走到不可挽回的那步。

冯保捡回朱笔,又重新净洗过,蘸了墨水递给他。

李崇接过。

重新低头批阅奏折的时候,他跟冯保吩咐道:“去跟皇后说一声,等徐冲那边日子定下来,她寻个名义把徐冲那个未婚妻请进宫里吃顿便饭。”

冯保听得心惊。

这却是比直接赏赐给的脸面还要大了。

“是。”

徐冲走出武英殿。

伴君如伴虎,他刚才看似坦然,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紧张。

直到走出大殿,他方才舒了口气。

远远瞧见有人抬着轿子过来,徐冲不由奇道:“那是谁的轿子?”

武英殿是天子处理政务的地方,除了朝臣之外,平日就连皇后娘娘也很少过来,但这顶轿子一看坐得就是宫妃。

早知丽妃恃宠生娇、嚣张跋扈,难不成里面坐得是那位丽妃?

他向来跟姓郑的不对付,连带着对这位丽妃也不喜欢,正想收回视线却听身后内侍说道:“回国公爷的话,那是曹嫔。”

“曹嫔?”

徐冲脚步一顿。

他倒是听说过这么个人。

当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挺好奇的,相比先帝,如今天子的后宫并不算充裕,甚至算得上是非常稀少了,就连祖宗定下的三年一选秀都没继续。

因此这位曹嫔忽然被召进宫,还受尽宠爱,实在让人猜想了好一阵子。

不过徐冲对这些事向来懒得理会,远远瞧见轿子过来,他也未曾多看,继续往前走了。

倒是轿子里的曹嫔从轿子里看到徐冲的身影,问了一声身边的宫人。

知道他就是那位诚国公的时候,她还惊讶了一阵。

*

徐冲从钦天监要了一个好日子之后便打道回府了,路上他还特地去全聚楼要了一只香酥鸭。

这个点回家吃饭已经来不及了,恐怕悦悦也已经吃过了。

这只香酥鸭也就是给她当点心吃。

吃不完的话,再让厨房热下,晚上也能吃。

徐冲兴致盎然,一路都是好心情,就连回到家,那抹笑脸都未能从脸上抹下。

岑福一早就在家里候着他了。

听说他回来了,自然是立刻跑来找徐冲了。

“国公爷,怎么样?”是在问霍七秀答应没。

徐冲看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笑话他:“我娶妻还是你娶妻啊,你急什么?”

“国公爷!”

岑福瞪着眼睛,有些没好气。

徐冲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让人去准备东西吧,把提亲的东西先准备好,回头我让人先去霍家一趟。”

这就是直接定下来了。

岑福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紧跟着又喜极而泣起来,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会却哭个不停。

徐冲被他吓了一跳,手里提着的香酥鸭差点都要掉了:“哎呦,你哭啥子啊?”

“老奴、老奴是为您高兴!您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岑福边说边哭着给自己抹眼泪。

徐冲知道他激动的原因,嘴里却忍不住说:“听着像在骂我。”

他被岑福弄得自己心里也有些感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以后我骂你的时候,你就能找人帮你了,开心不?”

岑福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倒是真的没再哭了。

他把眼泪抹干净之后便跟徐冲说道:“我这就去准备,得挑最好的!”他说着嘴里念叨着要准备什么,也没理会徐冲,便自顾自兴冲冲地跑了。

徐冲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继续提着香酥鸭朝九仪堂走。

已经过了饭点。

从前这个时候,云葭早就午睡了,但今日未等到阿爹的消息,不清楚他和霍姨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她也睡不太着,索性便继续窝在胡床上看着账本,只不过也是看一下往外面望一下,时不时问上一句:“阿爹还没回来吗?”

惊云则在一旁恭声答道:“派出去的人还没消息传回来。”

云葭闻言便又垂下眼睛,心里却是打着鼓似的不安宁。

按理说霍姨的心思,她是最清楚的,但也不知道霍姨会不会有所忌讳,她素指轻敲:“要不,我去霍家一趟?”

她怕她爹笨口拙舌的说不清楚,也怕霍姨忌讳他们不肯答应。

可心思才起来,就见窗外有个小丫鬟火急火燎跑过来了,正是先前被惊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九儿。

云葭瞧见之后立刻坐起来了:“快、快去看看。”

惊云知道她着急,自然不敢怠慢,嘴里答应着,她也快步往外走去,小九儿带回来国公爷回来的消息,只不过她太着急,也没问别的,看到国公爷回来就立刻跑回来给云葭递消息了。

不过既然知道阿爹回来了,云葭便也没纠结,当即放下手里的账本想去找人问问事情究竟如何了。

还不等她动身。

惊云就率先透过窗子瞧见徐冲提着全聚楼的包装走进院子。

“姑娘,国公爷来了。”惊云同云葭说道。

云葭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她爹的踪影,她未曾耽搁,忙往外面迎了过去。

刚走到外面,徐冲也已到了廊下,本想询问外面的丫鬟她睡没睡,就见他的宝贝女儿急急忙忙出来了,徐冲看到之后,心里顿时一软,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不少:“怎么跑出来了?快进去,外面太阳大。”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

边说边进屋,还特地提着手里的香酥鸭给云葭看:“看看阿爹给你买了什么。”

就跟小时候逗她时一样。

不用打开,云葭也知道她爹又给她买了香酥鸭。

她爹有时候心实在实。

自打她六岁的时候说过喜欢吃全聚楼的香酥鸭之后,只要他路过那边,都会给她带一只过来,有时候甚至大老远的都会特地跑过去一趟,为得就是给她买一只香酥鸭。

他从来不会去想,她现在大了,口味是不是发生变化了,或许没那么爱吃了。

他只是一味地想对她好。

她喜欢什么,他就要给她什么。

不过这个也怪云葭,她从未与他说过,他就自然以为她喜欢着。

不过这种时候看到她爹这样的笑脸,看到他提着她喜欢的香酥鸭,云葭刚才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定了下来,紧随其后的则是高兴。

高兴她爹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她。

就像小时候刚刚有了阿琅,她爹怕她吃醋,怕她觉得有人分走了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爱,所以他总是比以前还要对她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让她尽可能地享受到更多的关怀,也让她不会因为阿琅的出现而感到失落难过。

其实没事。

她早就已经长大了,不会吃这样的醋了。

她现在更希望她爹能够好好的,能跟霍姨说清楚,只要他们两个人好好的,她就高兴了。

可感受着她爹给予的关切,云葭还是没法不为他的这一份小心翼翼的维护而高兴,甚至忍不住就想掉眼泪。

不愿让她爹多想。

云葭连忙垂眸,故作没事人的样子上前拿过香酥鸭,嘴里也跟从前似的说道:“前几日才吃过,您怎么又买了呀。”

虽然这样说着,但云葭还是交待惊云让她去处置下,又问他:“您吃过没?”

徐冲刚想说没,肚子却又叫了两下,一连两次丢人,还都是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徐冲觉得自己真是丢人极了。

云葭却不觉得他丢人,就跟霍七秀一样。

心疼地忙让惊云下去吩咐,又说:“让厨房给父亲准备一份凉面,多弄点面,这个快,再多弄点浇头过来。”

惊云忙应声下去吩咐。

云葭转头,就看到她爹眉目柔和地看着她。

“您还笑呢,这么迟了,您也不知道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虽然这样说,但云葭还是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让他进去先吃点糕点和水果填填肚子。

又替他倒了一盏茶。

然后便耐不住性子开始问了:“阿爹,霍姨答应了?”

虽然从阿爹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但云葭还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和自己的女儿说起这些事,徐冲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偏悦悦还一眨不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也只能压着那股子不好意思同她说道:“……嗯,答应了。”

听他这样说,云葭立刻喜笑颜开,忐忑了一早上的心也终于是彻底落下来了。

“那得找人看日子了!”

“还得上门提亲,一大堆事呢。”她习惯性把这些事揽过来了,想着回头得找个人先去算个黄道吉日,八字倒是不必看了,反正她爹和霍姨是彼此属意,管他八字合不合呢。

就算不合也得合了。

“日子……我已找人看好了。”

忽然听到她爹这么说,云葭愣了一下。

徐冲见她面上怔忡,心情也立刻揪紧了一下:“悦悦,我……”

他怕她多想。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先前面上还挂着怔忡的云葭却又恢复如初了,看着她爹一脸紧张的样子,云葭笑道:“看好就看好,阿爹紧张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吃霍姨的醋吗?”

她有些无奈。

她刚才惊讶也只是没想到。

却不是吃醋。

她若吃醋就不会想着让阿爹和霍姨在一起了。

“您别总是怕我吃霍姨的醋,我喜欢着霍姨呢,您总这样,回头倒让我和霍姨处得尴尬起来。您既然要娶霍姨,自然得用心对待,不能冷落了人家,要不然就算霍姨不说什么,我和阿琅也是不会同意的。”

“现在在咱们这个家,霍姨的地位可比您高出不少呢。”

她故意跟她的父亲玩笑道。

徐冲听罢,面上的那点担忧果然散去不少,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刚才的确挺担心的,一边是自己即将要娶的妻子,一边是自己从小疼爱长大的宝贝女儿,他谁都不想伤害,谁都想好好护着,捧在心尖上。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纠结踌躇反而更加让悦悦难过,索性便把事情摊开了都与她说了起来:“今日进了一趟宫,我怕日后与你霍姨成婚,旁人会拿她的身份说事,便进宫找了陛下说这事。”

这是云葭没想到的,不由问:“陛下怎么说?”

徐冲便把他与李崇说的那些话挑了一部分与云葭说了。

云葭听罢,也不得不感慨阿爹这几个月的变化是真的大,不过既然那位答应了的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她点头:“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日后必定不会再有人拿霍姨的身份说事。”

“那钦天监那边给的日子是哪个?”云葭又问。

徐冲说了个日子:“十月初五。”

这已经是最早的日子了。

云葭道:“那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了。”

这日子说急不急,说不急却也不是真的那么宽裕,虽然是二婚,但云葭还是想替父亲好好操办下,不想含糊过去,也想让霍姨感受到他们的诚意。

“父亲可想好让谁给您提亲了。”

三媒六聘。

现在家里没长辈,自然只能求助外面。

这一点,徐冲倒是来的路上也想过:“你觉得找福安侯府的老夫人如何?她儿女双全,身份又贵重,又是你祖母的好姐妹。”

云葭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位老夫人是谁。

福安侯府在燕京城的地位虽然不算高,但这位老夫人的身份却十分贵重,她曾是仙逝的孝贤皇后的姊妹,虽然是庶出,但毕竟同出一支,按照辈分,如今的天子都得喊她一声姨妈。

她也算得上是如今城中身份最为贵重的那几个老夫人了。

若能请她出面。

旁人知晓,也不敢小瞧了霍姨。

云葭未作多想,便已有了决断:“等明日我去福安侯府走一趟,老夫人看着我长大,我若去同她说,她肯定会应允的。”

徐冲原本想自己去的,只是时间上实在太赶。

若让别人去也不合适。

只是自己的亲事让自己的女儿去操办,这也实在是……

他心里犹豫着,想着不如还是告几天假,把这事安排好。

云葭却仿佛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一般,同他说道:“阿爹不是想让济阳卫在之后的比赛中赢吗?您就别管这些了,我正好在家里没事,如今有事做,我开心还来不及。”

“何况咱们家哪来这么多规矩,您呐,快点把霍姨娶进来,让我日后有话说,我就高兴了。”

徐冲听罢也就不再纠结了。

“行。”

“不过你琐事记得交给岑福他们,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还是怕云葭辛苦。

云葭自然笑着应了。

之后父女俩又商量起日后要请哪些人。

直到惊云送来凉面和香酥鸭,云葭还在一旁写写记记,徐冲吃着凉面,看着身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又酸又软。

“悦悦。”

“嗯?”

云葭抬眸,以为父亲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却听他说:“即便我娶了你们霍姨,你和阿琅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有些事,这辈子都不会变。”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记保证,云葭不由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心里也跟着酸软起来。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父亲,含糊着轻轻嗯了一声。

低头的时候却悄悄红了眼眶。

她的父亲看似粗犷,其实最是心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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