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同伴的谨慎，塔莎对于凌霄峥的表现嗤之以鼻：“哼，凭借着一点意志对抗着魔气吗……没想到你小子精神力还不错。”
“但，也就此为止了！”塔莎扬起镰刀：“你又能挡我几次呢？”
中年没有劝阻他的同伙，而是默默地潜入黑暗，他可不像面前这个傻婆娘一般无脑——眼下正好让塔莎试探一下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子，中年求之不得。
反观凌霄峥，他一动不动，仅仅是抓着两把武器，好似放弃了抵抗。
镰影闪过，再次被挡下，离刃尖只有咫尺的凌霄峥眼神依旧淡漠，冷冷地注视着塔莎。
饶是作为圣教内部的杀手塔莎，也不禁被凌霄峥眼神吓到，镰刀一顿，部分黑气从中散溢出来。下一瞬，塔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她故作轻佻：“呵呵，你看着我干什么呢，莫非是喜欢上‘妹妹’我了？”
嘴上如此，但手上动作不停，塔莎转动镰刀，再次对准凌霄峥：“希望你的风屏障还能挡下这一次的攻击～”
此刻，被凌霄峥眼神所惊异到，塔莎决定全力出手，抛开玩耍的心思，将眼前的这个少年斩杀！撕碎！恶念化为黑气，被镰刀吸收，这时，塔莎手上的镰刀竟然再次涨大！紫黑色的不祥雾气笼罩在其上，而镰刀刀刃的部分竟然在紫黑色雾气的催化下“长”出一只血色的眼睛！
她身后的中年也是惊讶无比，这种程度的话，即使是他也不敢直接锋芒。中年向“死撑”着的凌霄峥投去怜悯的目光——这个少年，要死的很惨了。
被凌霄峥护在身后的女孩眼见那只血色眼眸，竟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凌霄峥蹙眉，这东西对他没有太大影响，但是其中隐掩着的邪恶凌霄峥能够感到。
“果然副教主的赏赐就是不一般～”塔莎如痴如醉般欣赏着对她而言的“艺术品”，下一秒态度骤然转变：“你就乖乖站在原地欣赏你的死亡吧！”
肉眼无法直观的速度，在凌霄峥意识到时，镰刀已经狠狠撞在“扭曲空间”形成的壁垒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虽然依旧没有直接攻破，但镰刀上的黑气竟然在慢慢化解着空间壁垒，一步一步地推进——塔莎咧着张狂的笑容，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而凌霄峥没有选择用“扭曲空间”修复无形的壁垒，要是真的这么做，他有信心拖到支援到来，两人脱困，而杀手也有可能逃之夭夭——这不是凌霄峥想要看到的结果，更何况，他和塔莎这个利用自己善良的“东西”还有帐要算。
于公于私，凌霄峥都不会选择这么做，所以，他思考着其他的方案。在被刺伤至自动愈合的一段时间内，即使怒火中烧，凌霄峥也在冷静地思考怎么愉悦地解决掉这两个杀手。
而方案，也已经出来了！凌霄峥冷清的双眼再次对上塔莎癫狂的眸子，轻抬右手，将黑樱枪对准了塔莎——不知怎的，塔莎面对一点神异之处也没有的黑樱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魔法，凌霄峥一直以来对此都是一知半解。
凌霄峥默默向黑樱枪内灌注着“扭曲空间”的力量。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能让凌霄峥慢慢学习魔法的，那怎么才能让魔法到达凌霄峥想要的效果呢？
凌霄峥再次瞄准了塔莎，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想要】这种结果……
凌霄峥用力掷出黑樱枪，感受着即使是离手，他与枪之间依旧存在的奇妙联系——
那就……让它达成【我想要】的结果。
“那就，让它达成【我想要】的结果！”
怒火的聚集也好，意念的指引也罢，凌霄峥清晰地意识到，当他掷出黑樱枪的那一瞬间，结果就已经注定，他欣慰地笑了。
而塔莎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微张嘴唇，似乎还想嘲笑一下凌霄峥的自不量力，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摸鱼的同伴脸色大变，已经转身欲逃……
但是，一切都慢了。
这是比塔莎挥镰快上十倍、百倍的速度，任何生物的运动在这样的速度下都称得上可笑。
塔莎直视着突然消失的黑樱枪，一阵困惑，不仅是在疑惑黑樱枪的去向，更是她突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未来得及想通这个问题，塔莎最后的一点精神残念也在原地消失，归于虚无。
而她的身体？已经连尘土不剩。
宽广的通道出现在狭窄的小巷中，无人的楼房、废弃的垃圾、墙角的污水……统统化为粉尘烟雾，蒸腾或坠落在地上，在日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折射出彩虹。在通道的开端，是静默不语的凌霄峥，左手依旧拿着那把旧剑；在通道的末端，是一个血泊，失去一手一脚的中年惨白着脸靠在从凌霄峥威光中幸存下来的一栋残垣断壁上，胸膛不规则地剧烈颤抖着。
“而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凌霄峥轻轻吐出一句，声音不大，但刚好够中年听到。
努力张开嘴唇，濒死的中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为一个干涩至极的苦笑：“你这个怪物，碰，碰到你真是走霉运了……”
“我不如你们圣教，绑架无辜的小女孩来袭击我，我只能说：你们自找的。”凌霄峥看到熟悉的黑气时，就早已明白这次敌人的底细。
“无辜的小女孩……也确实，但要不是那个疯子提议用那个‘目标’来引出你这个‘目标’，说不定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呢。”中年人叹息着。
凌霄峥不语，慢慢提起手中的长剑。
“你……你不害怕尊上的愤怒吗？”中年喘息着，“魔君的力量不是你能想象的。”
“大概会害怕吧。”凌霄峥面无表情，“但我的愤怒会更胜一筹。”
“是吗，”中年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口，“不，你掩盖不了！”
狰狞着面孔，中年咧出一个笑容，鲜血让这一场面更加恐怖，而凌霄峥毫不在意。
“你的眼神，与其说是愤怒，更是一种傲慢。”
“你傲慢，所以你在被挑战时只表现出怒火；你傲慢，所以你对圣教不屑一顾；你傲慢，所以你能平和地站在我面前，从容地和我交谈！”
牵动伤口，而中年毫不在意，继续大声道：“我看的出来，你和那些荒蛮之地的野人一样——你，对于更为强大的存在，乃至于神明，也保持着你的傲慢！”
“我嗤笑你，你没见过真正的荣光，才能保持你那可笑的傲慢！”中年吼出这句，立刻喘息着维持自己糟糕的状态。
灰尘依旧从天空慢慢飘落，没有见底的意思。隔着不太浓厚的烟雾的两人在此刻都沉默不语。
“我嗤笑你，你注定是没有信仰的人！”中年再次开口。
“而我，不会灭亡，将会随着尊上荣光重现时归来！”
眼神穿过飘散的烟雾，癫狂的中年人窥见了凌霄峥的神情：自然、轻松、以及……讥笑。怎么可能？
愣神间，中年听见对面的身影开口道：“我不在乎。”
凌霄峥空着的右手自然摊开：“照你的说法，我对于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傲慢的。”
“我不在乎生存，我不在乎死亡，更不用说所谓的神明。”
“我现在在追求这些，只是因为【我想要】。接受了作为穿越者的身份，还是最为离谱的肉身穿越，所以我将这个世界视为【真实的世界】，照你的说法，我会傲慢地尊重这个我自己构思的事实。”
“只因为我想。”
中年骇然，他继续听着凌霄峥的话语。
“你在我看来也是可笑的，你说的魔君，脆弱而无能，信徒死了也没个回应。而且，它挡的住几发东风？”
挥手，在凌霄峥一念间，他和濒死的杀手之间的烟雾荡然无存。
“你是如此的弱小，却有勇气在一个不知所谓的魔君的名号下嘲笑我。”
“你也是傲慢的。”
凌霄峥将剑换到右手，耍了一个剑花。这是他跟着薇儿练习多日的结果。
“听着，我不在乎所谓圣教，不在乎所谓魔君。”
“但我会尊重你，我会傲慢地赞扬你的勇气，赐予你最后的结局。”
慢慢走近，凌霄峥看着逐渐惊恐的中年笑了笑：“说来，我还是第一次正式杀人。”
没用力量，没用魔法，凌霄峥径直地刺下去——只因他现在是傲慢的。
这没有力度的一击被拦下，但不是重伤垂死的中年。凌霄峥眼神扫去，认识的红发出现在眼前——突然出现的莱恩用长剑挡下了凌霄峥轻飘飘的攻击。
承受着凌霄峥没有温度的审视，莱恩缓缓开口道：“他还不能死，凌霄峥先生。”
莱恩的眼神不复之前的客套亦或者懒散，锐利的眼神直盯着没什么表示的凌霄峥。
凌霄峥漠然看着莱恩，剑依旧在原处，微风飘动他的衣袂，恐怖的威压出现，压的莱恩抬不起头。
一秒，一分钟，一小时，亦或者一年……莱恩无法在这样的气息下度量时间的长度。
咬着牙，莱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模样的东西：“我是隶属于学院‘清道夫’的一员，负责将威胁人物回收……请前辈高抬贵手。”
收起剑，凌霄峥无视莱恩，来到中年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们的副教主……叫什么。”
黑，看不见底的黑，看不见倒影的黑，看不见人性的黑。杀手一时忘记了呼吸。
“是……是安洁莉娜副教主。”拼尽全力说出这个名字后，中年终于承受不住伤痛与恐惧，昏了过去。
凌霄峥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古剑，转向莱恩，缓缓开口道：“里面有一个晕过去的小女孩，把她带出来，让她回家。”说罢，凌霄峥也不对所谓的“清道夫”感兴趣，选择径直越过莱恩，打算走出小巷。
“大哥哥，等等。”女孩的声音响起，她终于是醒了过来，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她拽着破旧的麻衣，对着凌霄峥的背影大声喊：“谢谢你！”
凌霄峥听见声音，身形一顿，随即继续向前走去，不过，凌霄峥心情稍稍好了些……
……
“你回来啦～”薇儿欢迎道，“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累，怎么了？”
“稍稍运动了一下。”凌霄峥平静回应。
突然间，噬骨的疼痛、尸骨无存的画面、满地的鲜血的画面涌上凌霄峥的意识……他看着薇儿，心中的一根弦突然崩了。
呼吸加重，之前是怒气掩盖了其他的情绪，而等情绪平静下来，被掩盖的情绪反而冒了出来。
凌霄峥怔怔地看着薇儿，实则脑中像是循环播放般一遍遍重复之前的画面：“小女孩”的背叛、塔莎死前那张嘲讽的笑容、昏迷过去的杀手以及满地的鲜血，以及莱恩看向自己恐惧的目光……
傲慢与怒火的大厦崩塌，剩下的只是一个脆弱的人儿。
凌霄峥眼前的真切画面也逐渐消失，化为散乱的粒子，再归于黑暗。他眼前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黑暗，而凌霄峥对于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害怕，说不上熟悉——仅仅是茫然。
他是外来的旅行者，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么，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么，自己真的还能回到原先的世界吗？
那么，自己的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
凌霄峥茫然了，在黑暗中他寻找不到方向，只是静静地处在原地。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眼前也重现光明。
向前抓去，凌霄峥的手合上另一只手，五指相扣。
眼前，是再为熟悉不过的金色发丝。
薇儿正抱着他。
“说好要当旅伴的啊，你可不要就这么停下来，不然我就不得不拽着你走了～”
少女温和的声音响起，春风般拂过少年杂乱的心绪——凌霄峥眼前再次升起烟雾。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