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快速地眨动眼睛，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向冉柠。
外面的天气阴沉地像是要下雨，雨气氤氲笼罩着空中。
在这寒冷的冬季，天地间苍茫地像蒙了一层雾。
冉柠扯了扯他衣服的下摆。
“阿季。”
“嗯。”
他回答她，却没有转过头，依旧看向窗外。
谈季侧脸轮廓清晰，在不算明亮的光里，显得有些落寞。
他黑棕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前，挡住了他的眼睛。
冉柠的视线移到他的耳垂上，那里为她受伤的疤痕清晰。
“阿季，你有几天见不到我，你不多看看我吗？”
谈季的肩膀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只见他眼底有些红。
配上蓝色的瞳仁，显得格外悲伤。
冉柠有些动容，谈季垂头丧气地像是个主人抛弃的大狗。
“我只是去几天，就几天，我们还可以视频，电话，发照片，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保证。”
“我，可不可以一起走？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
谈季极尽虔诚地看着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会惹她烦了一样。
冉柠心里的触动一时不能平静，眼睛里酸胀地不像话。
她似乎忽略了，她的世界里有父母，有亲人，有他。
而他的世界。
只有她。
甚至储言、顾行舟这些好友都是因为她才来到他的身边。
“阿季，你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冉柠轻轻勾住他的小指。
那一刻，阴沉的雨天，冉柠好像看见了最璀璨的星星。
那是谈季的眼睛。
可是，事与愿违。
下午，谈季接到公证处的电话，说有一个文件需要谈季明天当面去签。
算不上多重要，可就是需要本人出面。
谈季想拒绝，工作人员打起了苦情牌，说是年前的工作一大堆，能了一件是一件。
谈季坐在沙发上，手边的行李箱还空空的，现在不用装了。
他特意和老师打过招呼提前回来收拾东西的，现在用不上了。
然后，他接到了冉柠的电话。
父母提前到了，她现在就要走了。
“阿季，你好了吗？我和父母说好了，说你去连城旅游，正好顺路。”
对面的声音透露着欢喜雀跃。
谈季一时说不出口，他去不了了。
“柠柠，等我。”
“嗯，你慢点。”
谈季一路疾跑，可到了校门口，已经不见了车子。
他没赶上吗？
世界万物突然一片安静，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匆匆忽略他。
别人都是有父母，有朋友接的小孩。
只有他，一无所有。
手机的口袋陡然响起，瞬间打破了耳边死一样的寂静。
他颤抖着接过。
手机里声音传来。
“阿季，回头。”
谈季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他总能在冉柠身上想到一眼万年这个词汇。
冉柠拎着小小的箱子，打着小小的伞，她整个人就这样小小的。
可在谈季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
她扔下箱子，飞快地向他跑过来，将风雨都挡在了她的身后。
小小伞高举在他的头顶：“雨都下大了，怎么也不带把伞？”
谈季突然拥住他，想要把她摁进身体里，才能确认此刻的她是真的。
他回答的破碎。
“我，怕你走了，我怕，我来晚了，看不见你，阿柠。”
像初见那样，冉柠附在他的耳侧说着。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是来爱你的。”
谈季觉得脸上痒痒的，不知道是不是雨落了下来。
过去，总有他爱的人一次一次离开他。
就像这次一样，父亲明明像往常一样只是去上班，母亲说自己去医院透析。
一个从高空坠落。
一个饮恨投入水中。
他们一开始也说会回来的，可是在家里等着的谈季成为了一个人。
他很怕，很怕。
冉柠如果不回来了，他该怎么办呢？
“阿柠，我去不了连城了。”他声音哽咽。
冉柠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谈季一直装得很独立，很懂事，很冷漠。
实际上，他自父母离世后，就没有享受过如何被爱。
他独立，是因为不愿意打扰别人，冷漠是怕自己受伤害。
凡是都要他自己承受，他的安全感太低了。
遇到了冉柠之后，笨拙地爱着她，学着书上、电视上的模样，竭尽全力地对冉柠好。
总是表达地不够完美，有时候生涩，有时候又反常地成熟。
他总是布满了矛盾，但也莫名的和谐。
在这种全国都在团圆的时候，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暴露内心创伤的时候。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阿季，在一个人的身边比去一个地方重要。”
冉柠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阿季，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养我了。”冉柠懒懒地靠着谈季，像没有骨头。
谈季怔愣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不行，你不能因为我，不，不行。”
他是不是成为冉柠的累赘了？
因为他，居然连老家都回不去了。
“你不想我留下来陪你？”
谈季没有回答，他不想，这太虚假。
可他也说不出他想，这样是在绑架冉柠。
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和不安，冉柠仰头看着他。
“阿季，你在我面前可以自私一点，你想把我留在身边，不想让我走，你就直接说，你从来不是累赘，明白吗？”
他眼神茫然，冉柠接着说。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想，不是因为你需要。”
谈季点头，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反正他乖得可爱。
“能带我回家吗？我父母不在家，我饿了。”
谈季点头点得更快了。
将她护在路内侧，一手给她打伞，一手拎着她的行李箱走着。
他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小孩了，他也有他的宝贝。
走了没几步，一辆大众polo停在一旁。
谈季下意识地护住冉柠，却看车窗缓缓降下来。
冉爸和冉妈，两脸震惊。
本来回老家挺重要的，可是冉柠临走时说不想去，去同学家住，让他们自己走。
可都开了有一会儿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只要一家人团团圆圆怎么都好。
所以着急忙慌地又赶了回来。
谈季一紧张又是一个90度鞠躬。
“哎呀妈呀，这孩子咋还跟上坟的一样。”
冉爸说完，从原来的三口“呸呸呸”，现在加入了谈季，四个人异口同声：“呸呸呸。”
“叔，叔叔好。”
冉爸板起一张脸。
“别叫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