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殁勋来到了殷宁的身后，目光却落在了正对面凌槿夕的身上。
他那修长的大手却看似随意地在殷宁这架鎏金轮椅扶手上一搭，指间关节分明有致的凸起，白皙的掌面皮肤下是根根分明的青筋。
他接着绕过了殷宁和她的轮椅，从左至右，依次和这一圈人打了招呼。
“阎少，司少，好久不见，凌小姐，言二少，凌二少……还有，殷小姐。”
即便殷宁听出了千殁勋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音调，可她还是没有给予他多余的眼神。
“千总长，听闻您最近一直在处理陛下授予的案件，请问……”
凌槿夕一瞬不瞬地盯着千殁勋，不施粉黛的苍白素颜看上去格外疲累。
她抿着唇，心绪起伏极大，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您现在过来，难道是……已经有结果了吗？”
凌槿夕的这番询问，使得在场的几人神情皆有变化。
凌绯寒的神情愈发严肃了起来，阎狱像是看戏一样来了兴趣，言褚墨隐藏在镜片下的眸色变得深重。
殷宁悄无声息地抬眸，若有似无地扫了言褚墨一眼。
至于司衍，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黑金手杖上的龙头，若有所思。
下一秒，千殁勋的声线毫无征兆地扬高了几分，在场的宾客瞬间安静了下来，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可以这么说，凌小姐，调查结果基本上已经出来了，不过还有最后的疑点没有侦破，所以还不能下定论。我今天特意赶回来，只是为了参加大少爷的丧礼，丧礼结束后，我会继续调查这起案子。”
话落，四面八方的目光朝着凌槿夕涌来，众人都在等待着她的反应。
只见凌槿夕深吸了一口气，灰白地唇微颤着：
“那千总长……就您目前调查到的结果……”
“凌小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千殁勋将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自然且不刻意。
再加上此刻全场格外寂静，他的话音足够传到大部分人的耳朵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讨论这些，我们得换个地方。”
这让凌槿夕稍稍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千殁勋居然会主动提出要和她私下详聊这起案子。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点头同意，千殁勋就已经看向了凌绯寒，淡声发出了邀请。
“凌少爷，你也一起。”
然而，话音才刚刚落下，千殁勋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意味深长地将话锋立即转到了言褚墨的身上。
“不过，言二少爷……请止步，我还有一些疑点，可能不方便与你分享。”
顷刻间，全场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千殁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仅凭一句话，就点燃了所有人的怀疑，将矛头直指向了言褚墨。
这句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细究起来……实在是耐人寻味。
凌家大少爷遇难后，截至目前获利最大的人，毫无疑问是言褚墨。
所以坊间早就有人猜测，这场空难是言褚墨为了窃取凌家的权力，命人暗中设计的。
“我明白，千总长，您的意思是，案情没告破之前不方便与外人分享，对吧？”
言褚墨只是淡淡一笑，薄薄的镜片之下，那双玉石般的瞳眸冷得令人发颤。
他巧妙地化解了千殁勋故意引导的歧义，温温凉凉的嗓音很是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言，千殁勋微挑起了唇角，却并没有及时做出回答。
他一向看不起言褚墨，觉得他的手段不干不净，趋炎附势上位，现如今更是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和嘲讽。
过了一会儿，到了不得不回答的时刻，千殁勋那冰凉的嗓音才幽幽地响起。
“言二少，我只是按规章流程办事，没有其他意思。”
*
此刻大厅里云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他们不动声色地听着千殁勋和言褚墨的对话，心中皆有了各自的揣测，隐约中传来刻意压低音量的议论声。
不起眼的角落里，黑发深瞳的少年慵懒地倚靠在墙角，薄凉的视线越过了重重身影，投向了人群的焦点。
伊萨克接着掏出了手机，点亮了屏幕，在聊天框里输入发送了这样的一行字。
【盯紧了，不要放过他接下来的任何一个举动。】
很快，对方回复了一条信息。
【遵命，陛下。】
*
听着千殁勋和言褚墨的对话，殷宁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无规律地轻点着。
她的眸光也变得愈发深重。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柔丽的唇畔溢出几分难以察觉的轻笑。
千殁勋这是在故意诈言褚墨。
昨天中午，千殁勋才跟她在电话里说过，皇帝陛下高度重视这起案件。
在下定结论、得出真相之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现在，千殁勋不仅当着这么多人面声称这起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还当众主动提出要和凌槿夕、凌绯寒私下聊聊这起案子……
他这不是等于拿着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架吗？
不是活腻了，就是终于疯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千殁勋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将矛头直指向了言褚墨，话里话外暗示这起案件还有一些疑点，让言褚墨成为了众人猜忌的对象。
如果言褚墨不是幕后真凶，那他自然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坦然自若。
可如果……他是真凶的话……
刚刚千殁勋特意提到了，这起案子还有未侦破的疑点。
如果言褚墨是真凶，那他可能会认为千殁勋已经追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从而开始怀疑自己没有将证据都销毁。
接着，他会想尽办法抹去那些未能处理干净的痕迹，最终自乱阵脚，露出破绽，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殷宁终于觉得今天也不是那么沉闷了，渐渐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千殁勋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玩心眼了？
还是说，有人在他背后指点了一二？
很快，千殁勋跟随着凌槿夕、凌绯寒离场了。
只是……
在千殁勋转身之前，殷宁无意间发现他瞥向了宴会厅的一处角落。
不瞥不要紧，这一瞥，又瞥见了一个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