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脉尽头，一缕银色微光若隐若现。
老幺说得没错，沿着地下河一直游，肯定能抵达外面的世界。
出路就在眼前，可陈震并没有多少兴奋。
经历过上一次的逃亡失败，他已经对近在眼前的曙光感到麻木了。
但焖肉不一样，如果让他知道隧道已经打通了，他弄不好会激动到流眼泪的。
陈震甚至能在脑海中想象出焖肉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样子。
当、当、当！
一阵闷响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十分微弱，但在拢音效果极好的隧道里，依然能被双耳捕捉到。
这是老幺或者焖肉在轻轻敲打墙角下的水泥板。
外面有情况！
陈震不敢耽搁，立即蠕着肩膀和膝盖，沿着隧道退回了避难所。
一出隧道，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躺在石棺上的肥尸，开始腐烂了。
前几天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开始腐烂了？
陈震朝强光笼罩的区域看了一眼。
地窖的门开着，尸伯们暂时还没有出来。
他披上外衣，旋身进了铁笼：“尸体怎么臭了？”
老幺摇头：“不知道，几分钟前突然开始腐烂的，我担心这股味道会把那些尸伯引过来，就赶紧把你叫出来了。”
这边老幺正说着话，秃毛狐狸就从地窖里走了出来。
陈震不由蹙眉，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尸伯不应该怎么早就出来才对。
狐狸似乎察觉到了棺材这边的臭味，走出地窖之后就一直耸着鼻子四处乱闻。
在狐狸身后，冬姐和陶匠也前后脚走出了地窖，他们两个和狐狸一样，也旋动着视线，试图寻找空气中臭味的源头。
陶匠是两天前才来到避难所的，自那天肥尸被人砍了以后，冬姐每隔几天就会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回一两个之前没见过的尸伯。
“怎么这么臭，是哪个雾民腐烂了吗？”冬姐用手扇着空气中的臭味，满脸嫌弃地嘟囔着。
狐狸对着空气耸了几下鼻子，似乎是发现了问题所在，突然踏着风声朝石棺这边走了过来。
一看到肥尸脸上的尸斑，他当即惊呼一声：“肥尸死了！”
经他这么一喊，连同冬姐在内的好几个尸伯也全都凑了过来。
“真的死了？”冬姐打量着浑身臭气的肥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口石棺不能是治愈伤病么，肥尸怎么可能会死呢？”
她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亡而感到伤怀，口吻之中只有深深的疑惑。
秀才挤穿人群，来到石棺前。
他弯着腰，几乎将那张没有眼睛的怪脸整个贴在肥尸身上，像是在小心查验着什么。
片刻，秀才挺起身来，对周遭的尸伯说道：“肥尸死得不正常，它身上的灵力全都散尽了。看样子，汉子的刀刃上，还藏着咱们看不穿的玄机。”
最近这两三天，陈震经常听尸伯们说，有个身材异常魁伟的汉子经常在避难所附近逛游，那家伙的举动十分怪异，每次看到其他尸伯，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砍，已经有好几个尸伯在他的大刀下丢了性命。
肥尸已经算运气好的了，至少还留了个全尸，其他被汉子斩杀的尸伯，全那都只剩下了半截身子。
冬姐脸上浮现出浓浓忧色：“以后大家尽量不要单独行动，那汉子的手段着实厉害，已经有不少单独外出的人折在他手上了。”
其他尸伯听到冬姐的话，都默默点了点头，只有狐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似乎对这位传说中屠夫很不服气。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强光笼罩的区域里，疯子的癫笑声突然响起。
石棺附近的尸伯纷纷转头，面带疑惑地朝疯子望去。
在大家的注视下，原本坐在地上的疯子一跃而已，指着肥尸的尸体大声欢叫起来：
“他被月亮吃掉啦，他被月亮吃掉啦，月亮抽走了他的魂，月亮抽走了他的命，他被月亮吃掉啦，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强光照耀下，黑雨衣上反射出一抹不真实的浮白，疯子欢叫着，跳动着，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在灯光下舞动的纸人。
陈震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感觉，疯子在欢叫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冬姐似乎对疯子的话十分反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周遭的其他尸伯也都露出了十分怪异的神色。
陈震一时间也无从判断，他们脸上的表情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陶匠，秀才。你们把肥尸的尸体扔出去，”冬姐向几位尸伯发号施令道：“扔得远一点，别让那个砍人的家伙发现它。狐狸，挑两个祭品，给神灵送去。玛德，疯子今天不太正常，咱们不能指望神灵给咱们发信号了。”
听这意思，以前从地窖里传来的铃声，似乎和疯子有着莫大的联系。
狐狸朝冬姐点点头，随后便踏开步子，在一座座铁笼间寻觅起来。
这畜牲似乎非常享受挑选祭品的过程，他特意将步子压得很慢，在每个笼子前停留的时间都很长，笼子里的雾民虽说都已经神志不清了，但还是对尸伯十分惧怕，每一次狐狸的脚步声响起，笼子里的人都会发出猛烈的颤抖。
狐狸脸上带着兴奋而满足的诡异笑容，仔细观察着那一个个被他吓得浑身战栗的人。
沉闷的脚步声不断响起，陈震、老幺、焖肉，三人的视线死盯着狐狸的脚掌，只希望他赶紧滚蛋。
终于，狐狸来到了陈震所在铁笼前。
先前拧曲在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泯灭，他烦躁地发现，这个笼子里的三个人，竟然没有害怕得颤抖。
期间陈震一直低着头，他没看到狐狸表情的变化，但看到狐狸的那双大脚，在他的笼子前停了下来。
不好！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陈震心中飞速弥漫。
“129号笼，最老的和最年轻的。”
狐狸的声音兀然响起。
紧接着，陈震就看到一只白色大手抓在了老幺的肩膀上。
老幺被凌空提起的同时，陈震自己的脖子也被巨力钳住了。
身子被拎到半空，陈震朝老幺投去两道询问的眼神，老幺则偷偷朝他压了压手。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不要妄动。
狐狸像拎两个鸡崽一样将两人拎在手中，快步来到了地窖门前。
可就在狐狸刚要将两人扔进地窖里时，冬姐突然凑了过来，她朝着狐狸摆了摆手，示意狐狸先别着急扔。
陈震的心中无比紧张，但丝毫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装作一副目光呆滞的样子，愣愣盯着地面。
冬姐绕过老幺，直接来到陈震面前。
她先是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陈震的脸，随后又抬起一只手，在陈震面前晃了晃。
陈震强忍着心中的紧张，目光保持着呆滞涣散的状态。
“我本来还以为他能多撑几天呢。”冬姐盯着陈震的脸，咧嘴笑了，满口黄牙在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泽。
陈震这下看清楚了，那是满满一口纯金打造的金牙。
“冬姐，别玩了，可别让神灵等急了呀。”狐狸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冬姐这才从窖门前让开。
狐狸也不废话，双手齐甩，直接将陈震和老幺扔进了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