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片刻，夕南站起身，缓声道：
“对了，得感谢你的生日礼物，没有你送我的暗合金装甲，我或许……又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了。”
“喔，我还是喜……习惯没正形的你。”怜风微微歪头，浅然一笑道，“你的那套装甲我已经回收了，如果你还……”
“不必了，我已经不需要了。”夕南打断道。
怜风短叹一声，低下了头，又道：“我还没和你好好道个歉，之前所有隐瞒和利用你的行为，我代表超神学院和地外局，向你郑重地道歉。”
说罢，怜风弯下腰，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紧贴自己的大腿。
此刻，无论怜风是否真的代表了超神学院和地外局，她的姿态已经放得不能再低了。
“我仅接受你的致歉。”夕南点点头。
怜风眼神稍许黯淡。
“谈话完毕，你的暗位面不会记录我的信息，但你仍保留着我的记忆，所以在离开前，我会抹除你对我所有的认知和记忆！”
猛然间，怜风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锋利的刀子扎了一下，她慌忙拉住夕南的胳膊，语气急切道：“不要！求你……”
后面两字的声音，听起来苍白无力。
夕南愿意将自己的秘密与她分享，已经是对她礼尚往来了，以这种方式结束他与怜风的交集，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会在结束时，谨慎地处理掉所有的隐患。
怜风又低喃道：“‘神’，难道不会留恋……这颗星球的美好吗？”
是留恋这颗星球，还是留恋星球上的某人？
夕南犹豫片刻，继而不冷不热道：“怜风，你现在的情绪可一点都不像你。你经历过德诺的造神时代，应该比我更清楚，‘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个核前文明妄图造神，带来的只有毁灭。”
“半年前，我就对你们说过，那个世界里的地球，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在神与神的战争中，人类只能自相残杀，苟延残喘。”
“神对低等文明的认知，必然超越了文明中的任何人，他所做出的判断，必然是最公正并合乎文明发展逻辑的。”
“所以，神可以判断并决议对低等文明的任何事情，如果这位神有兴趣的话。”
夕南又附到怜风耳边，紧贴着她的耳根说道：“但我现在告诉你，我，没有任何兴趣——”
怜风身形一抖，眼帘低垂，紧紧拽着的手逐渐没了力气，在她的手离开夕南的时候，夕南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的内心直接破防。
“还有，你备份了我的基因，对么！”
怜风没有点头，她的任何回答或反应都将是对这句话的肯定。
“哦——杜卡奥也备份了他的基因，哼，这个人在半年前就已经在做打算了。”夕南读取数据，直视着怜风又道，“他是为了蔷薇，为了华夏，你呢，是为了什么？”
“我……”
怜风已经说不出话来，如果是为了夕南的秘密考虑，她一定愿意自己消除所有的记忆，毁掉所有的基因备份，但唯有……
她不舍得！
当看到蔷薇掉在地上的衣物时，她内心突如其来的失落感——那是她一万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情。
她一直以为，像她们这样的长寿的神河科学家，已经没有低级文明的需要了，生理需要、归属感需要、自我实现需要等等，全部被追求文明最高形态的理想目标所替代。
所以，她和语琴一样，长久以来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科学研究上，然而，她们都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也是“人”——
神有神性，也有人性，但神之下的“人”只有人性。
“这个，是你的日记吧。”
怜风回过神来，看见夕南来到桌前，抚摸着那台橘猫造型的设备，蜂窝网状的表面不染一丝灰尘。
当夕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被她警告不要碰它，理由是：“不是神河基因的人，靠近它会被辐射。”
呵，现在听起来，简直就像哄小孩的鬼话。
那台设备确实是她的记录仪，在孤独的夜晚，她会记录下自言自语——
有来到华夏的新鲜感，有对世界动荡的看法，有学会烹饪技术的收获感，有沉迷科研、日复一日的枯燥心情，还有……他的部分。
每日每夜与他待在一起做实验的经历，被他调戏时难以言喻的心情，以及他梦中赤裸的自己……
然而，夕南并没有启动它，转身最后说道：
“怜风，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实现自己的命运，那一天，一定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再见了！”
“夕南！”
唿——
夕南消失在了房间了，留下怜风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腹狐疑地看着空荡的办公室，嘴里呓语道：
“我怎么在这里？”
随后，她摇了摇头，关了灯推门而去，在饕餮来临前，今天的工作可是戎马倥偬。
……
没有光线的房间里，空中还残留着她特殊的香水味，如泉水般清凉，如雪莲般冷冽。
而桌上那台橘猫记录仪，仿佛在黑暗中伶仃地等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