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夏，胡同里。
一大早，后院东边的老谢家又闹腾起来了。
“谢志强！你咋就考这么点分？
你爸我闭着眼睛瞎选都比你考得高！
你说说你，穿42码的鞋，语文连42分都考不到！”
谢大伟手上攥着期末试卷，看到好大儿试卷上面少得可怜的分数，血压急速飙升。
一旁低头站着的谢志强，小声提醒：“爸，我明明穿43码鞋。”
谢大伟一听更气了，脱了脚上的一只拖鞋装模作样就要揍人屁股。
“臭小子，你还给我嘴犟，看我不……”
三大爷拎着一尾鱼进来了，连忙拦在谢志强前面。
“大伟，这又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总骂孩子做啥。”
他刚钓鱼回来，一进家门鱼竿还没放下就听到老伴儿让他去后院打个圆场。
“我哪有总是骂他？你别看了，我怕你血压又上升了。”
谢大伟吹胡子瞪眼的，单手叉腰。
养孩子真是糟心。
三大爷不以为意，劝道：“大伟，咱志强成绩是不大好，但大小伙子也没长歪。”
谢志强躲在三大爷后面，一点也不怕他爸。
不怕死的，一顿插科打诨：“爸，我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咱妈以前都和我说了，你当年成绩也是这样。
我成绩这么烂是因为我随你啊，爸。”
谢大伟听着都被逗笑了，火气消散了几分。
“你个小兔崽子，你老子我当年能认的几个字就不错了。
照你这么说，那我还得谢谢你这么像我是吧？”
“爸，咱俩谁跟谁，不用谢，不和你说了。
叔，走，我来帮你杀鱼。”
谢志强一闪身，拉着他就往门外冲。
“哎哎哎慢点啊，你小子手劲又变大了，这鱼就是给你家的。”
“谢谢三大爷了，改明儿我爸炒红烧肉，我也给三大妈送上一碗。
对了，爸，这鱼你中午想怎么吃？你不说我就按清蒸的来了。”
屋内很快传来谢大伟的喊声，中气十足。
“我要吃红烧的！清蒸的吃着嘴里没味儿，记得把鱼处理干净点。”
谢志强摇摇头：“三大爷你听听，我爸就会使唤我。”
三大爷乐呵呵的，不搭话，谢家这父子俩倒是处成了兄弟。
“你爸说的也对，你要是能考上中专，那出来分配就是当干部，比在厂里干活清闲多了。”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三大爷，我这成绩铁定是考不上的。
我倒觉得咱们红星轧钢厂挺好的，当工人多光荣啊。”
他今年就初中毕业了，中专肯定考不上。
正好他爸天天都不想上班，自己去厂里接班正好。
吴胜利拎着一刀肉跨进垂花门，也听了一耳朵。
嘚瑟一笑，换了只手提着肉：“强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自认为和谢志强是一类人，成绩都不大好。
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关系还算可以，不过多少还是有点比较的。
“胜利，今天还买肉了？”
“三大爷，这不是我妈让的吗？今晚上我家吃饺子。
我要敢乱嚯嚯钱，保准要挨一顿揍。”
吴大妈准备出门上厕所就听到儿子编排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一天天的瞎胡咧咧啥？嘴里没个把门的，吃都堵不住你嘴。”
“救命啊，打人了。”
吴胜利被踹了一腿，捂着屁股满大院乱蹦乱跳。
惊走了刚溜上墙头准备去厨房偷吃的猫儿。
谢大伟在自家走廊上支起一个小桌子，干坐着觉得不得劲。
从厨房碗柜里把早上吃剩的花生米拿出来，再倒上一小杯高粱酒，现场看热闹。
悠悠闲闲的，抿了一口酒，招呼三大爷。
“这酒味道还算不错，过来尝尝呗。”
“我就不喝了，你嫂子这阵子管得严，等下次吧。”
三大爷摆摆手哼着小曲儿回了前院，他老伴儿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谢志强把鱼鳞刮掉，淘洗干净，就像一阵风溜进了厨房。
鱼甩到木墩子上，拿起一把大铁刀，哐哐几下一小盆鱼段就剁好了。
伸头喊人：“爸，过来帮忙烧火哦。”
“来了。”
谢大伟嘴里嚼着花生米，手拿着火钳往火膛里塞柴火。
“儿子，烧鱼多留点汤，等下我要吃鱼汤泡饭。”
谢志强手拿锅铲，忙得脚不沾地，用袖子擦擦汗。
“爸，你真会吃。”
谢大伟得意一笑：“那是。”
浓浓的鱼香味飘进大院每家每户，馋死人了。
北边的老钱家，钱宝柱吸溜一下口水，摸摸唱着空城计的肚子。
决定明天也要去搞两条鱼回来，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到时候也拎着鱼尾巴去谢志强面前炫一圈。
前院常大发闻到鱼味，口齿生津，跑去外面扔了两个土豆进火膛里。
想了想又丢了一个大的。
他媳妇儿巧凤今天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自己一人在家守着门。
今天没有肉吃，土豆也要管饱。
西边周建国听到隔壁吴家咚咚咚的剁肉声，一抹鼻子，蹭蹭蹭去厨房顺了两个鸡蛋。
想了想跑去里屋请示一下大人：“妈，我中午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周大妈瞅着自家长得又凶又黑的儿子，心里正发愁呢。
同样长得也是一脸横肉的周大爷，他头上的川字眉都快打结了。
正准备呛人就被自家媳妇儿给拦住了。
周大妈笑得一脸温柔：“儿子，再加一个鸡蛋，你去炒炒。
多加点葱，你爸爱吃。”
周建国应了一声就跑走了。
周大爷微叹了口气：“你说咱儿子长得这么凶，这眼瞅着就18了。
嘴又笨，他能娶上媳妇吗？”
周大妈靠近窗子凑着光穿针引线：“我到时候找梅大妈给介绍介绍，实在不行，女方彩礼多给点也成。”
周大爷闻到对面飘过来的鱼肉香：“算了，志强那小子长得那样俊俏。
现在也没说上媳妇儿，咱儿子也不急。”
他和谢大伟在一个厂里上班，总是聚在一起吐槽儿子。
兄弟感情就是这样处出来的。
“志强那孩子脸皮子长得那样嫩，以后肯定能找上媳妇儿。
咱家建国眼瞅着一拳能打死三个的样子，还真说不好。”
“我哪天去问问大伟是怎么想的，取取经，争取让咱儿子早点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东边的谢大伟正在闷头扒饭，还不知道老伙计心里的打算。
吃着头都不抬，一筷子接着一筷子。
谢志强要是动作再慢一点，估计连鱼尾巴都没了。
“爸，你留点汤给我啊，我也要拌饭。”
“要是冬天就是好了，还可以第二天早上吃鱼冻。”
“爸，要不明天我也跟着三大爷后面一起去钓鱼？”
谢大伟用干净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儿子，你去吧，争取让你爸我早日吃上全鱼宴，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谢志强伸出手：“爸，那个买鱼竿的钱……”
闻言，谢大伟脸色骤然一变，一溜烟人就跑了。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肚子咋有点疼。
我先去上个厕所，儿子你别等我了，记得把碗筷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