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年夏天，我回贺家湾的时候发现村里又多了好几个陌生面孔。
听村里人说是新一批下乡的知青，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以后还是和村里人一起上工。
我看了几眼，各个穿得都比村里人好，细皮嫩肉的，来干活？
之前那几批知青已经让大队书记白了好多头发，呵呵，城里人来支援农村建设，怕不是来捣乱。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得村里人照顾他们，村民哪里有空。
不过这和他无关。
他这种人，见不得光。
回家的时候我路过了三哥家，看到了大嫂和二嫂，我想和他们打招呼，可她们很快就进了家门。
我嗤笑了一声。
堂兄弟的情分在大伯让爸妈捐出家产但是却被我妈用扫把撵出去的时候，就没了。
换我我也不待见。
算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
我在村里待了好几天，期间碰到了一个女知青，长得柔柔弱弱的，每次看到我都绕着走。
我有那么可怕？
摸了摸鼻子，我记住了那个女知青的样子，是个漂亮的姑娘。
只是胆子太小。
我离开贺家湾又去了黑市，为了讨生活，没办法。
地主成份做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做些见不得光的活，弄点粮食。
冬天的时候，我知道三哥要回来探亲，特意回了趟贺家湾。
却得知他要娶一个女知青的事，那个女知青就是每次见到我绕着走的那个。
嗯，三哥眼光不错。
这样好看的女知青，以三哥的津贴应该能养活。
日子过得很平静的我在黑市的事村里不少人知道，但是没人敢去举报。
因为我平时在村里就横，打架从来没手软过，且出手狠。
谁要是举报，我能把他们打得认不到祖宗，谁不让我活，我就不让他活。
每次我回村里都会碰上三嫂，但是她从来不说话，不是那种害羞，而是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我叫她三嫂她还是会点头回应。
所以，她知道我是谁。
听大嫂和二嫂说，她和三哥关系并不融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她下乡前心里就有人，或许是看不上三哥。
可三哥在我们这一代算是很有出息的了，这都看不上的话，她眼光得有多高？
算了，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日子过得很平稳，因为我的成份问题，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我也没有工作，更不上工，村里谁也奈何不了我。
每次回家碰到三嫂，她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不是很开心。
我不懂，三哥长得好看，不像我五大三粗的，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那样的人，要不是去参军了，说君子如玉都不为过。
我时不时关注着，七五年冬，格委的人又上门捣乱，我从黑市提前知道了消息，赶回了家里。
知道格委的人竟然是冲着三嫂来的，我吓出一身冷汗，顾不上其他，直接进了三哥家，将三嫂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扛走扔去了后山。
又折了回来，刚好让村里人看到我在三哥院子里和三嫂拉扯。
流言流语就这么传了出去。
三嫂得知后很沉默。
她向我道谢，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将她的东西弄走，这会她就得被格委的人拉着去游村了，还会各种批斗。
“谢谢你，林峰老弟，因为这事还害得你被村里人误会，可这事，有嘴也说不清……我……”
我止住了她的话：“我名声本来就不好，不差多一个，三嫂放心。”
“可是，会影响你以后娶媳妇。”我看到她相当为难。
我笑着说：“真没事，我这样的人原本我不该娶媳妇，免得耽误别人。”
“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得到她的肯定我说不出的开心：“我三哥也是这么说的吗？”
提起我三哥，她的脸色变了。
垂下头不再说话。
村里的流言三哥很快就知道了，他探亲的时候回来专门找了我，得知是因为三嫂私藏书的事，为了掩人耳目，他打了我一顿。
这事虽然不好听，可总好过被格委的人知道原委，把三嫂抓起来的好。
我和三哥都默认了这件事。
而三哥回部队后打算想办法把三嫂弄过去随军，可三嫂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同意。
我终于察觉了不对。
三嫂和三哥之间似乎和别的夫妻不一样，怎么说呢，没有那种亲昵。
虽然我能感觉到三哥很喜欢三嫂，三嫂应该也不讨厌三哥，可为什么呢？
算了，人家夫妻俩的事，不是我能想明白的。
我最后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姑娘，打算就这么过吧。
七七年冬，国家终于有了变化。
三嫂报名考试考上了京大。
没想到她如此厉害。
三哥自那以后就很少回来探亲，他和三嫂之间的问题大嫂他们也没办法。
七八年春，三嫂去首都念书后就没再回过贺家湾。
我再听到她的消息，是三哥受伤回家后，他力排众议，提出了离婚。
部队也通过了他的报告。
就这样，三哥放三嫂离开了这里。
我曾问过三哥：“三哥，你不后悔吗，三嫂那么优秀。”
三哥是怎么说的，他说：“她的世界我进不去，我的世界她不屑来，何苦呢。”
干脆让对方自由。
我这才知道三哥和三嫂之间，只是因为三哥救了她，所以必须娶她。
可如果她不想结婚的话，应该还是有办法拒绝的。
村里人虽然会指指点点，以后她也很难嫁出去，可后来政策变了，她可以离开贺家湾，以后再嫁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三哥心里很苦。
他退伍后，我就跟着他南下，我们办厂子，做生意，只要是能赚钱的活，我们都做，十年后，我们成了南边的有钱人。
过上了我曾经都不敢想的生活。
只有一点，我三哥身边始终没有女人，我猜他心里还想着三嫂。
至于我，在有钱后娶了个善良善良的女孩，和她过完了一生。
对三嫂我其实是欣赏的，但是她是三嫂，我从来没动过什么歪心思。
因为我很敬重三哥贺澜亭。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家卫国的军人，值得我为他做任何事。
而他的人，绝对不能出事。
我对秦时蓁，初时的好感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间，在后来，我是把她当三嫂在敬着，我对得起天，对得起三哥。
只是可惜了我三哥，就这么一个人终老，而三嫂，听说也没再嫁，在大学里当了老师，也是一个人度过了余生。
这两个人的心里明明有彼此，却憋在心里不说，明明有嘴，说的却都是气话。
哎，我帮不了忙。
后来我还特意去见过三嫂，她人很清瘦，没有在村里的那种朝气。
期间聊起三哥的时候，她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
只一句就暴露了她的内心：“你三哥的腿什么时候受的伤？”
我：“三嫂，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问三哥，我想他很乐意告诉你。”
可她却摇头：“我和他之间的事很难说清楚，这样就好。”
我：“他腿瘸了后很自卑，听说差点没命回来。”
然后我看到了三嫂的手指紧紧捏着，显然很紧张。
“是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猜她是想说“怪不得会打离婚报告，怪不得要和她离婚……”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至于真相是怎样的，三嫂不可能说出来。
太可惜了，有情人没能在一起，我三哥苦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