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这份检查报告到底还是没有落进肖尧手里。
“专家会诊？”
“消化内科，肿瘤科的主任都到了？”
“我也去？”
肖尧听着电话那边老师的安排，整个人都懵了。
一个疑似消化不良，十有八九可能是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怎么还出现了专家会诊这种大动作？
难道是自己判断出现了失误？
“别多想。”
“是这位老人家身份特殊，两个儿子三年前都在边境牺牲，就剩下一个女儿还在京城那边抽不开身，这不，上头一个电话直接打到院长办公室，引起院里高度重视，这才来的三科会诊。”
李建成主任安慰着。
大家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遇到这种特殊情况，第一反应肯定以为自己诊断错误。
“好的，十分钟后在会诊室集合，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后，肖尧简单的收拾了下关于老人的病例，拿好纸和笔前往三楼会诊室。
……
会诊室。
南河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多位资深大佬和教授们齐聚一堂，看着眼前的病例，神情轻松。
“现在开始陈述病情。”
“男，74岁。”
“入院前一周内无明显诱因出现阵发性中上腹隐痛，伴有黑便共5次，成型，每次量大概约为100~300克不等，便时出现冷汗不适症状，便后腹痛转好……”
“初步怀疑是上消化道出血。”
作为最初接手病人的肖尧认真向在场的各位专家，主任和教授汇报道。
“在座的各位，有其他想法吗？”
李主任依旧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模样，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语气温和。
“没什么好说的，这是很明显的上消化道出血，不是吗？检查一下肠胃问题，确认是胃，十二指肠，还是食道出血，确认后经过大概10~12天的药物诊治，就可以出院了。”
消化内科主任语气轻松。
出血？
听起来似乎很严重。
但在他们这些医生看来其实就是个小毛病而已，收入院后经过10~12天的药物治疗就能痊愈，都不用动手术的。
“各位，检查报告出来了。”
就在这时，肖尧忽然开口，同时将报告投影在会诊室的大屏幕上。
“粪常规显示，色黑，隐血试验阳性。”
“同时腹部ct扫描结果，是右下腹局部肠壁增厚，周围脂肪间隙模糊，肝周及脾周积液。”
“腹部超声显示，肝脏回声增粗，腹腔积液，脾，双肾未见明显异常，同时胆囊内未见结石，长枪充气明显，胰腺显示不清。”
肖尧这边话音刚落，消化内科的主任接过话茬，曲起的食指点了点桌面。
“很简单。”
“用兰索拉唑抑酸护胃，维生素k 1，酚磺乙胺（止血敏），蛇毒血凝酶止血，再用盐酸左氧氟沙星抗感染对症治疗，再做个胃肠镜检查，等着恢复正常后，左行内镜下粘膜切除术，将肝曲息肉切除。”
“同意！”
“就这么办！”
“我赞同。”
很快的。
在一片赞同声中，短短十五分钟的三科会诊就此结束。
会议结束后，肖尧跟在李主任的身后，皱着眉头不断翻看着手里的报告。
“怎么了？”
李主任扭头看向短短两天，就已经晋升为心中最喜爱学生第一名的弟子，关切询问道。
“病人出现了呕血和黑便，这的确是上消化道出血的临床表现，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肖尧纠结的揪着头发，翻着报告哗啦哗啦直响，试图找出来到底问题所在。
“当年我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当医生的，有时候更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觉得不对劲，那就去做，查漏补缺。”
李主任笑着拍了拍肖尧肩膀，眼里带着肯定。
“我知道了，老师。”
肖尧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神色认真。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的时间，出去给其他病人看病诊断之外，肖尧几乎时刻徘徊在老人周围，密切监测肝功能和凝血功能指标。
他总觉得……
老人的问题应该不是上消化道出血这么简单。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在会诊结束，由消化科主任签字后，胃镜检查提示为反流性食管炎，隆起糜烂性胃窦炎，同时胃体多发性小息肉，幽门螺杆菌阴性。
同时肠镜检查可见多发散在点状溃疡及片状糜烂，都属于上消化道出血的附带症状。
而且在使用维生素K1后，患者的凝血功能指标已经出现了明显好转。
可能唯一的麻烦，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药物吸收效果不算太好，原本预计的10天时间，现在可能要延长到15，甚至是20天之久。
……
28号病房。
白色的病房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穿着白大褂的肖尧走了进去。
“老爷子，今天感觉咋样？”
“还行，吃嘛嘛香，就是你们医院的饭菜太清淡了，不过你小子不是医生吗？咋还天天有时间来我老头子这里晃悠。”
老爷子弯腰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特意留下的又红又大的苹果塞进了肖尧的手里。
“咔嚓，咔嚓！”
肖尧拿起就直接啃。
经过长达一周的相处，俩人现在的关系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就差认干爹干儿子这层关系了。
“啧，瞧您说的，医生也不是机器人，不可能24小时干活，总得让人有点休息时间吧。”
肖尧眉头一挑，走到旁边的空床上坐下，接着继续说道。
“倒是老爷子，你今天还拉黑便不？”
“拉，咋不拉呢，不过倒是不吐了，肚子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老爷子摆摆手。
还拉？
不会吧！
就算老爷子因为年纪大，身体吸收不了太多药性，但这么多药灌下去了，总要起点儿效果吧？
肖尧眉头紧锁，连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也不啃了，掏出手机就给老师打电话。
“我想给老爷子做一次凝血功能检查，我怀疑还是有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申请给老爷子做一次 pt血液检测。”
挂断电话后。
肖尧看着面露些许不安的老爷子，轻声安慰道。
“不用担心。”
“可能是我多想了，毕竟在这之前我可是皮肤科医生，对内科很少有上手机会的。”
老爷子：？？？
合着我拿你当干儿子，你拿我当实验对象？？？
……
半小时后。
肖尧神情严肃的看着手里的报告。
pt及INR极度升高！
这是一种很明显类似华法林过量或肝功能衰竭所导致的凝血功能异常。
但根据之前询问，老爷子很显然没有使用华法林的历史，同时经过检查，也没有发现肝功能出现异常。
在排除了药物性因素，肝功能不全，以及凝血因子缺乏性疾病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可能性。
那也就是……
肖尧神色一变。
“老师！”
“我知道问题所在了！”
“老爷子的问题应该是误服了抗凝血灭鼠药所导致的！！”
肖尧激动的推开李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冲了进去，把手中的报告单往桌子上一拍。
“别着急，仔细说。”
李主任带上眼镜，示意肖尧冷静。
“之前我们的诊断出错了。”
肖尧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冷静且语速飞快的说道。
“患者根本就不是上消化道出血，除了患有反流性食管炎，隆起糜烂性胃窦炎以及胃体多发小息肉，还有肝曲息肉以及直肠乙状结肠炎，直肠乙状结肠点状溃疡和内痔之外，真正会让他反复黑便的原因就是，意外服用抗凝血灭鼠药所导致的！”
“这类型的灭鼠药都为香豆素衍生物，药理作用与法法林类似，如果不是购买了灭鼠药的话，那就是曾经食用过被这类型的灭鼠药污染过的食物！”
“pt延长？”
李教授反应速度很快。
“对！”
肖尧立刻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立刻联络消化内科主任。”
“我们已经错过了最佳洗胃的机会，现在只能选择继续肌肉注射维生素K1治疗，在纠正凝血功能的同时，反反复复的检查凝血功能，做到实时更改治疗方案，改变治疗疗程。”
“要是继续反复黑便和呕血的话，那就只能选择输血治疗了。”
李主任脑袋转的飞快。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就想出了相关的治疗方案，在前往会诊室的路上，李主任欣慰的拍了拍肖尧的肩膀，一脸感慨。
“还好有你小子在。”
“不然……”
“真要出了什么问题，除了我这个内科主任之外，其他人也免不了吃处分和瓜落。”
“这还都不是重要的，真正最重要的是，要是患者真的在我们的失误下丢掉生命，那我们这这辈子也没有勇气，还能再穿起这身白大褂了！”
“肖医生！”
李主任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的鞠躬道谢。
“这次多亏你了，谢谢。”
见状，肖尧微微一愣，连忙伸手扶起老师，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李主任会是南河市内科第一人，为什么所有的医生都争着抢着想当李主任的学生了！
只能说，李主任，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