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太阳重新升起，黎艾婉蜷缩在门边，陪伴她的只有自己寂寞的影子和毫无温度的发卡。
她强忍着心灵和身体上的剧痛，对自己鼓劲：“黎艾婉，加油！”
她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开始生火。灶膛里的星星火苗渐渐晕染开来，很快占据了整个灶口。
此时，灶头的火光是她所有的温暖。顿时，她身体暖融融的，映得她脸红彤彤的，似冬天里绽放的梅花。
看着火苗欢快地跳动着，她眼里似乎散发出了光，那应该是希望之光。她想希望就像是海绵的水，挤挤总是会有的。一下子，她的世界明媚了。
闻着锅盖边缘渐渐溢出的那股饭香味，她想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未来一定会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在家待了三天。幸好除了第一晚，其他时间妈妈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出气筒，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
不过，第三天早上的时候，黎艾婉生病了。
她头晕晕的，脸上滚烫。她想，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她逼着自己不停地喝水，可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睡了一觉，没想到醒来时，已经下午1点。这时候，她才想起薛琳今天说会在学校等她一起去吃火锅的。
她有些懊恼，对自己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偏偏今天发烧了呢？
尽管身体很虚弱，黎艾婉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房间。
“哟，终于醒了？”阮莉毫不留情地讥讽嘲笑她，“至于吗？不就是在外面吹了一夜风，就成了林黛玉了。又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去把衣服洗了再去上学。”。
冷漠的谩骂，字字扎心。
黎艾婉头晕乎乎的，尤其是那天碎片割伤的伤口还没有好。
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拼尽全力把心中积压的不理解，不满全部吼了出来：“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再怎么说，我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啊！”
“小贱人，不要叫我妈。”阮莉拽着黎艾婉头发，言辞凶狠，“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她痛恨的唾液都溅到了黎艾婉脸上。
黎艾婉的心不由得痛了起来，伤心的感觉散开出来：“你这样活在痛恨我的仇恨里，你真的快乐吗？”
可是，阮莉却如诡计得逞一般地笑了。
“我快乐，很快乐。你永远体会不到十二年前，那一刻的绝望。黎艾婉，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毁了我的人生。”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黎艾婉的心就好像被分成两份。
一份是这些都是她应该承受的，因为都是她，才会让妈妈这么痛苦。
另外一份是那时候她才5岁啊，还处于懵懂状态。爸爸的去世只是意外，和她没有关系。妈妈不能再生育了，这怎么能怪她呢？
就这样，在这种矛盾的状态下，黎艾婉感觉自己要疯了。她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等上了大学，逃离这个家就好了。
“我是个人啊！是个活生生的人啊！”黎艾婉无奈又愤恨，充满着绝望，“我不是你的猪狗。别人的宠物，都比我过的好。”
“人要学会知足。我供你吃，供你喝，对你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可我，是你的女儿啊！”黎艾婉眼神暗淡无光，像一具被抽调灵魂的躯壳。
“可我，不想当你妈。小贱人，你就应该一辈子活在地狱里。我供你上学，已经是对你的格外恩赐了。”阮莉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翘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意并且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怨恨。
她用眼神示意着桌子上三张皱皱巴巴的100元钞票：“所以，钱要不要？衣服，洗不洗？”言外之意，不洗衣服就没有钱。
黎艾婉心绪复杂，仿佛被她嘲笑着，又像被她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贱人，说话啊？”阮莉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意。
黎艾婉多么想任性一回，大声地对她说钱不要，衣服也不洗。
可是，她可以吗？
没有钱，她能去上学吗？
不能上学，她怎么能逃离这个所谓的家。
她垂下眼，眼眸深处没有一丝情绪，最后还是挤出了两个字：“我洗。”
阮莉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小贱人，可真没有骨气啊！”
这句话无疑比打在黎艾婉脸上，更让她感觉耻辱。可是，她不敢出声，只能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手心。
接下来，一声又一声的讽刺嘲笑如海浪般袭来。黎艾婉只能默默听着，承受着。因为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妈妈还是那样的恨她。
她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新闻，一位年轻的妈妈在IcU病房外跪了一个星期，只求她孩子能从鬼门关跨出来。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自己死了，妈妈会为自己流眼泪吗？即使是一滴。但是，她想妈妈是不会的。
此时此刻，黎艾婉真的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逃离妈妈的魔掌。
寒冬的水，冷得刺骨。洗完三大盆衣服、床单和被套，她的手已经是伤痕累累，红得恐怖，惨不忍睹了。尤其是，她的右手五个手指头已经完全不能伸直，稍微碰一下都疼。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公交站台走去。
路上，两旁的树正木张开着粗狂干瘪的手臂扑向她。得寸进尺的寒风，直愣愣吹向她眼中，悲伤之意瞬间涌上心头。
她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看着洋溢着笑容的人们。她突然间觉得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
她上了车，呆呆地靠在车窗上，面无表情，仿佛是个植物人一般。
车窗上凝结了一层水汽，她用呼吸轻轻哈去，没想到却映出了自己落泪的模样。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没想到妈妈的话还是深深刺疼了她早就麻木的心。
下车前，黎艾婉一眼就看到了公交站台上正在焦急四处张望的尹沐辰。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慌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副手套，强忍着剧痛戴在了自己手上。
痛意从指尖开始，流向她的臂膀，直至蔓延到了全身，可她只能咬紧牙关强撑。
她像蜗牛一样，慢慢地走下车。
就这短短的几十秒之内，她清楚地知道，尹沐辰一定会问她中午为什么失约？
她该怎么说，实话实说吗？
可是，她怎么说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