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只是在自救
“妈，我没指望您能帮我倒杯水让我漱漱口，至少别在我应酬完身心俱疲的时候来质问我、来跟个兴师问罪一样的可以吗？”
“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我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
“还有，我以后结不结婚，都不会让所谓的婆婆妈来说说教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一通话说得赵母哑口无言，紧接着便是怒火上涌:“你现在翅膀硬了，还顶嘴了?就是因为你现在工作这么累我才叫你回去——”
赵殷婕截了她的话:“回去就是重头再来，再辛苦一遍，这些经历过的再经历一次，您是想让我再受一遍苦是吗？我这不是顶嘴，是在和您分析、讲道理，也是在告诉您我自己的想法。如果您觉得我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顶嘴的话，那我不发一言，等您说完我一声不吭就回房睡觉，可以吗？”
“你！你反了天了！”赵母被气得后仰，“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像你这个年纪的都结婚生孩子了——”
“所以，你是看见我朋友给我寄的伴娘服借题发挥是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我在您过来的当天就说过了，别催我们恋爱结婚，我们现在在事业上期，不需要什么伴侣的扶持就自己打拼就够了。”赵殷婕语气很沉，压抑着怒火，内心里那股破坏欲越发的强烈，赵殷婕闭了一下眼，缓了一口气，“妈，我说过了，您和爸两个人先享享福，后面我和哥哥结婚了自然有你要忙的。不要再说什么趁你年轻帮我们带孩子之类的话了，孩子我们自己照顾，偶尔陪您耍耍就行了，不用您再操心下一辈的事情。”
“舒舒坦坦地玩，不好吗？”
赵母还要说话，赵鹰云出来拦了一下:“妈，你好好冷静一下，事情没那么绝对。”
“好了，很晚了，睡吧。我也很累了。”赵殷婕站起来，“晚安。”说完就回房。
“诶?”赵母想要伸手拉住赵殷婕，被赵父拦住了:“丫头也累了，都两三点钟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说。”
“明天她又上班去了！”话语戛然而止，赵母也意识到不对劲，“我这不是气昏头了嘛。”
赵鹰云终于可以放心地去洗澡了。
赵殷婕回了房间就那么靠在在懒人沙发上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即便是凌晨的上海也依然有人在奔波。
她睡不着，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可以倒一杯红酒慢悠悠地摇晃着，喝一点，助眠。
反正房间里有恒温，也不怕着凉。
可是，她现在不能这么做。
会被唠叨。
心烦。
为什么妈妈过来了，她处处受限，处处不得安宁，哪里都不自在了?
烦躁。
赵殷婕阖眼，深吸一口气。
冷静、冷静点，赵殷婕。
大概是真平复了了，赵殷婕裹着浴袍开门，外面正在交谈的父母吓了一跳，赵殷婕没理他们，径直往书房走去。
书桌已经收拾了一大半，但依然还有些乱。
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动过的痕迹。
哪里才是她的净土、只存在她的痕迹、独属于她的安全屋?
赵殷婕看着书桌下面上了锁的柜子，沉下脸，为什么哪里都有他们动过！?
她该庆幸自己上的密码不是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生日吗？
为什么总要来翻她的东西?！
赵母敲了敲书房门:“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还有工作要在家里这么晚来处理吗？！”
赵殷婕捏了一下拳头:“我有点事，您先去睡，好吗？”
赵母还想说什么，却猛然发现今晚赵殷婕好像、几乎、从头到尾都在称呼她为“您”，而不是“你”。
“您”的确足够尊重，却太过正式，而失了亲近。
什么时候，她们母女之间也这么生疏了？
赵母哑了嗓子，今晚之前，女儿是这么称呼她的吗？
好像不是。
而且，以前她说什么，赵殷婕都会着急上火甚至会跟她吵，最后是越来越气，不了了之。
可今晚，从头到尾，赵殷婕很平静，很冷静，即便有生气也没有发出来，反而是长篇大论的讲话。
好像……失去了一些生气，也失去了亲近。
赵母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有些慌乱，总觉得女儿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妈，妹妹知道分寸的，事情忙完了她也就去休息了。你先睡吧，别瞎操心了，啊？”
赵母顺着赵鹰云的力道，被推进房间里。
赵母握了一下赵父的手:“你觉没觉得今晚丫头有些不对劲?”
“被你气的吧?”
“她生气也不是这么表现的啊？”
“这么几年有变化很正常，别疑神疑鬼的。”
赵母摇头，不，不是的……
她的心跳太快了，好像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殷婕关上书房门，把柜子打开了。
只有这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赵殷婕抱着铁盒子心情慢慢的平缓下来。
目光瞥到她自己的病历本，沉默了好一会儿，思绪也空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屁股是坐麻了。
赵殷婕动了动腿，打开盒子，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想写点什么，起身，拿了信纸和信封。
【曹叶收】
只有这一封，是写的他收，其他的全是“曹叶亲启”。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做个区分，没人能收到这封信，“曹叶”只是她的一个宣泄口罢了。
这两年她专门练了字，写出来笔锋略显狂野。
一如她向往自由，而非拘束在一方小天地。
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却是她无法排解的困扰。
写下来，再读，不过是她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
折好，塞进信封，她竟也有心情做一份火漆印章来封口。
赵殷婕看着最终的信封，不自觉间笑了。
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一番，柜门锁上，已经是四点多了。
赵殷婕坐在书房，看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慢慢的，意识涣散。
晨曦透过窗帘洒在房间地板上，赵殷婕动了动腿脚，睁开眼，有些茫然她怎么在书房就睡着了。
扭动着酸软的脖子，出了房门，进厨房洗洗弄弄准备早饭。
赵鹰云顶着大黑眼圈靠在吧台上:“你一夜没睡?头不疼吗？”喝了那么多酒，不醉还不头疼。
赵殷婕递了一杯蜂蜜水给他:“喝了吧，会好点。”
赵鹰云放在吧台上推了推才拿起来喝:“好甜！”
“蜂蜜水不甜还叫什么蜂蜜水。”赵殷婕把馄饨捞起来，“洗漱、吃饭。”
“好嘞。要给爸妈弄点啥?”
赵殷婕:“煎饼、包子、粥都在锅里闷着的。”
过了一会儿，兄妹俩换了衣服坐在桌前吃饭。
“今天你要用车吗？”赵鹰云问她。
赵殷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今天事情不忙先送我去个地方，我不方便开车。”
就她这状态，开车能出大车祸。
“好。”赵鹰云也没细问。
却没想到居然是个私人心理咨询所，还极其的眼熟。
赵鹰云皱了一下眉，在赵殷婕下车后，也熄火跟着下车进去了。
“你好，预约的冉冉昇南冉医生。”
“您好，是赵女士是吗？”
赵殷婕点头。
“好的，请跟我来。”
赵鹰云问赵殷婕:“你来这……工作?”
赵殷婕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来咨询。”
赵鹰云还想问什么，已经到了咨询室，里面坐着冉昇南医生。
冉昇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现在看见人来忙起身迎接:“赵女士，我可以叫你殷婕吗？”
赵殷婕点头，往里走了几步，冉医生看见了她身后的赵鹰云，微微一愣。
赵鹰云:“南哥……”
冉昇南点头打招呼:“你们一起的吗？之前预约没有说过。”
赵殷婕:“不是，就我自己。”然后对赵鹰云说:“你有事就先忙去，不用管我。”
赵鹰云大抵猜到了点东西，道:“我在外面等你。”跟冉昇南摆摆手走了出去。
咨询室关了门，赵殷婕坐到沙发上。
咨询室是个半透明的门，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赵殷婕:“你和我哥认识？”
冉昇南:“刚毕业那会儿我做过投行，在金融圈跟你哥认识的。”
“放心，我跟他关系好也不会跟他说你的事情的。我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赵殷婕从进来开始就没有笑过，整个人看起来就很疲惫:“我没有不信你。只是在想……你跟我哥认识，我哥和他认识，那你和他呢，应该也会认识吧。”
“他?是谁?”冉昇南问，“方便跟我聊聊吗？”
“曹叶。”赵殷婕说了，闭了一下眼，“你应该从陈医生那知道了我的情况。”
“是，之前说的是你觉得你的家庭，尤其是你妈妈还让你感到强烈的不适，对吗？”
“嗯。”赵殷婕点头，“最近每一次跟妈妈聊天，都在心里压着火气。”
“……”
他们聊了许久，赵鹰云也等了许久。
他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会找心理医生。
昨晚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好像都有了解释。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为什么家里没有人知道。
赵鹰云看见门开，站了起来，冉昇南走出来，轻轻关上门，往旁边指了指。
两人走到走廊角落，冉昇南叹了一声:“我没想到你家里还挺难的。”
“什么？”赵鹰云皱眉，“我妹妹怎么了？心理上……?”
“你妹妹有抑郁症和适应性障碍。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冉昇南按了按眉心，“抱歉，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带去困扰了。”
赵鹰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事情之后再说:“我妹妹……严重吗？”
“原本已经有好转了，但现在……准确来说是因为感情方面的事，突然急转直下。好好引导，是没问题的。”冉昇南摸了一下腕表，“多关注一下你妹妹吧。还有，不要过多的插手她的私人空间，她有很强烈的领地意识，但她从来没跟你们讲过，对吧？”
“留心一点。”
赵鹰云点头:“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没有了。”冉昇南看向咨询室，“她找心理医生，又找我，这本身就是她在自救。”
自救……
是啊，没有人陪着她，她自己意识到自己心理健康出了问题然后约医生，从未让家里知道，本来就是她在自救。
如果……如果……
赵鹰云不敢去想如果她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会是怎样。
从来，他们聊天，妹妹都是开导他的那一个。
他工作不顺、感情不顺，她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者。
赵殷婕终于睡着了，从未睡得如此安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