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为王玥的女子。
她在庙中拦住了傅芙宁。
这也是傅芙宁难得能够出府自己独处的时光。
所有人都似乎默认了常维生所说的自己精神有碍的说法。
就连傅芙宁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毕竟，那具身体的确是婠婠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鬼怪之事吗？说不准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说的久了，傅芙宁的精神愈发不好，只有每月礼佛之时，她在佛前才能彻底静下心来。
可王玥告诉她，常婠的确不是她的孩子，而且常维生在外早有了子嗣，名扬大晟的清和公子沈摇光，便是常维生的儿子。
“你在胡说什么？来人！”
可原本在外等候的仆人却都没了声音。
王玥温和笑了笑。
“傅小姐，您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您。相反，我是来同您寻求帮助的。您的夫君，为了他养在外面的孩子，残忍杀害了我的兄长和母亲，而我也是死里逃生好容易才活了过来。如今，他马上就要送那个儿子去科举入仕了。要不了多久，怕是就要风风光光将其迎回府邸去了。”
傅小姐，多久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几十年了，她一直都是常夫人，失去了自己的姓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傅芙宁不可思议的眼神，王玥压低的声音里仿佛有着什么魔力。
“你已经察觉到了吧，宫里的常妃娘娘，她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实则早已经死在了十岁的那场意外里，她不过是一个寄生在常婠这具身体上的孤魂野鬼。你的女儿死了，这个陌生的人，却能顶着她的皮囊，享受着常家的庇护，成为宫里的娘娘。她害了多少人你知晓吗？”
“她们只会说，常婠如何如何恶毒。可唯有你知晓，真正的常婠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不是吗？”
王玥的话，戳中了傅芙宁的死穴。
那个冒牌货出风头也好，得圣宠也好。
这些她看到，虽然心痛，却也不会如何。
可若是那个冒牌货彻底毁了婠婠的名声，让世人提起常婠二字只以为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这般的情形傅芙宁根本无法接受。
“你凭什么说宫里那个是个孤魂野鬼？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傅芙宁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可此刻面上却警惕地看向王玥。
“因为，我就是呀。我的肉体早已死在了您夫君派出的那些人手中，可我幸得上天垂怜，在一具病死的身体之上重新活了过来，我自然要为我无辜惨死的兄长和母亲讨一个公道。”
在佛像的注视下，王玥却毫无避讳，她那张姣好的脸庞之上，甚至凭空生了一些鬼魅渗人的色彩。
她是明棠手底下最好的情报探子，从前军队的时候是，如今也是。
演出一个鬼魅，轻而易举。
“你不想吗？傅小姐。为你多年错付的情谊，为你那早已死去却不曾有人供奉拜祭的女儿。”
傅芙宁回来后，并没有完全相信王玥的话。
她回了一趟傅家，请兄长帮她查了一些事。
回到常府之后，她在暗地里开始收拢原本早已投诚倒向了常维生的那些人手。
那些人如何不惧她？
这可是捏着他们命契的真正主子。
一些傅芙宁一直掩耳盗铃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而今日，她也成了捅向常维生那最致命也最不可思议的一把刀。
所谓的胎记，根本就是傅芙宁捏造出来的。
可在如今，却成了无法辩驳的铁证。
毕竟，她可是常婠的母亲，若那真是她的亲生孩子，难道她还会故意害常婠不成？
稳婆也好，婢女也好，都是傅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性命捏在傅芙宁手上。
她说有，那自然是有，不会有第二种说法。
那日无极宫内，宗政衡最后气到拂袖离去。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倚重的肱股之臣，居然能够烂成如今模样。
很快，几道圣旨便晓谕六宫。
文嘉侯虞铎被革除官职，废黜爵位，判斩首之刑。
其他这些年作恶的虞家人也都被一并收拾了，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
曾经的豪门望族，一夜之间散了个干净。
除此之外，宗政衡还下旨，虞家男丁，三代之内不得入仕，女子三代之内不得选秀。
至于虞司琢，他被革除了通政使司副使的官职。
虞家原本的田庄和铺子，宗政衡并未收回。
毕竟，虞家还有不少旁支无辜之人。
至于常维生，几乎是和虞铎一样的下场。
罢官、免爵、斩首。
不同的是，傅芙宁因为检举之功，被宗政衡圣裁与常维生和离，不再受常家之事牵连。
她的兄长亲自来常府接回了自己的妹妹。
尽管已经出嫁二十余载，但是在傅家眼中，傅芙宁依旧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至于宫里的常婠，她刚复位不久的妃位被一撸到底，以欺君之罪直接废为了宫婢。
不是庶人，而是宫婢。
这是最大的折辱。
这意味着她要接受六局的调遣安排去做各种伺候人的活计。
尤其是，德全还特意叮嘱过六局的人，这位宫人常氏可是有罪之人，自然要多干些活来赎罪。
其实，宗政衡如此羞辱人的旨意，并非是他因着常婠并非傅氏所出的愤怒，而是他敏锐猜到了一种可能。
邵茹所说的后宫之中的鬼祟，并不止一个。
死了一个谢婵，那常婠会不会是第二个。
至于沈摇光，虽然是因为他当年的贪念，造成了王相如一家的惨死。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杀过人，倒也不能让他以命偿命。
只是，宗政衡给出的惩罚，对沈摇光来说，大概比死还难受了。
终生不得科举，且施以黵面之刑，字为“盗”。
他盗用了王相如的策论，归根结底，便是贼者所为。
沈摇光如何肯接受？
从人人追捧的清和公子一夜之间跌落谷底，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在常维生被施以斩首之刑的当日，沈摇光悬梁自尽了。
他这一生，说是寒门，实则在常维生的庇护之下并未吃过多少苦。
最大的苦，或许就是两年前行了错事被常维生勒令暂时不准参与秋闱那次了。
所以，他宁愿死。
死是最简单的事，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