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双手抱胸，他没有再戴帽子，身上穿着一身绣着红叶流风的宽裳，衬得他纤细的身躯透出一股子飒然豁达之感，但他脸上那细微的不耐烦，就给他添上了几分遥不可及的疏离。
就像是一阵随时可能吹走的风，从不会在任何地方停驻。
他当然看到了林晔眼中的无奈，他也清楚林晔心中在无奈什么。
自他诞生起至今已有约五百年，这数百年中他不是未曾接受过人类的好意，也不是不知道林晔对他讲的那些道理是对的，是为了他好，但他从来都是这样，习惯对所有人恶语相向，这是他的外壳，是他在被母亲抛弃，被好友背叛后能支撑起来的保护壳。
这么多年，他一直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中，又因为身在愚人众那等全是疯子的组织里，他很清楚自己若是稍微表露一丝好意和脆弱就会被人轻易利用起来。
他讨厌被利用，所以他用恶意包装自己，将自己脆弱的灵魂保护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直到林晔的出现才让散兵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曾经不是没有人对他好，只是在算计与恶意之下，这些好都被隐藏扭曲成了令人憎恶的东西。
散兵不是没想过改变，他听从林晔所说的去向雷电五传的后人道歉，他做足的准备，甚至锻好了刀亲自递到那些人的面前。
可没有一人对他出手，他们在听他亲口说出真相后虽有震怒和怨恨，但没有人对他出手，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歉意。
他不知道还要如何做才能得到原谅，或许他本就不值得被原谅。
对这些散兵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觉得林晔说得对，他是应该谨记自己当初的错误，他生来就是无根的浮萍，或许只有罪孽能让他像是一个人一样活下去。
只是若要他改了性子，散兵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出来。
林晔不知道散兵是什么心理，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更加恨铁不成钢。
他从来不是要散兵依萍过去的罪孽把自己活得像个人，他只是想让散兵在明白过去错处的情况下反思，并寻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在他看来，罪孽不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它只是一个警告，让人寻找新方向的一个警钟。
两人一路无话，登上山顶后，他们并没有见到狐斋宫。
神社巫女只说斋宫大人暂时外出，稍后才会回来，让两人在神社中等一等。
林晔索性无事，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逛逛着五百年前的鸣神大社。自从穿越过来林晔就发现，提瓦特真实的世界终究是和游戏里是不一样的。
游戏里的鸣神大社并不大，属于是一分钟不到就能操纵着角色从大门跑到最里面的大小。
可现实不是，现实中的鸣神大社虽然建在山顶，却半点不小。
从神社门口走到供奉神樱树的地方，怎么也是要走个十到二十分钟的，途中还有许多屋舍和小神龛，许多各种颜色的小狐狸盘踞在此处，它们在神社中就像是在自己家，打打闹闹自由自在的。
前来参拜的信徒们也对这些小狐狸很是客气，有一些还是专门带了油豆腐前来的，一进入神社就立刻会有好些小狐狸围上去，吵吵着要分零食。
林晔不慌不忙地与散兵并肩走在神社之中。
有狐狸会好奇地跳上廊前栏杆，好奇地朝他们细细叫几声，跟着他们同行一段。
林晔偶尔会伸手摸摸它们软乎乎的毛发，挠挠它们的下巴。
惹得一堆小狐狸凑过来争着求摸。
林晔眉眼含笑，眼眸中似点了碎星，干脆停下来与它们玩，还特意凝聚出一小团无害的雷元素小球，引得一群小狐狸追在后面去抓挠。
散兵看着他如此亲近狐狸的样子，撇撇嘴。
从第一次认识开始，林晔就总是这样，对什么都和和气气的，也喜欢陪人玩闹，他总是这样笑意盈盈的，笑容灿烂得有些灼目。
可散兵却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林晔心里藏着事，他的心和他脸上的笑根本就不是一致的。
正是因此，散兵才总是很讨厌他笑起来，总觉得这样的笑容恶心。
林晔注意到散兵在盯着自己看，笑盈盈地看他，伸手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雷元素小球问他：“是不是想玩？”
散兵一愣，瞬间后退一步，正要开口就被林晔拉着打断了：“别害羞，你还是个孩子呢，该玩就得玩，开开心心的、敞开心的玩，没人会笑话你的。”
散兵嘴角一抽，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团元素小球，脸色发黑：“你管我叫孩子？”
活了近五百年，比绝大部分人类都活得久的他竟然在林晔口中还是个孩子。
“那可不，你就算再活五百年在我这儿也还是个孩子。”林晔笑着将他推到狐狸们的面前，“所以你在我这里享有所有孩子应有的特权，别害羞，想玩就去玩吧。”
散兵手里拿着林晔凝聚出来的元素球，嘴角狠狠抽搐。
他想说自己不是想玩，他只是看着林晔的笑容就想起了他这个人的古怪之处。
可是看着围在他脚边正对他嘎嘎叫着的狐狸们，又看看半倚靠在栏杆上，用鼓励眼神看着他的林晔，嘴角抿得死紧。
算了，随便吧……
散兵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距离自己最近的狐狸柔软的毛发，将手中的雷元素小球放在地上往前推去。
紫色的小球咕噜噜在廊上滚动，好几只小狐狸兴奋地追逐着小跑，最后在小球停下来后，用爪子拨动推回给散兵。
这样的游戏幼稚又无聊，散兵实在是很懒得陪它们玩。
可是想到林晔刚才说，他在他那里享有所有孩子应有的特权时，他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手中下意识接住了被推回来的小球，轻轻一动便又推了出去。
他想，反正是林晔说他可以玩的，那就玩呗，无聊又怎么样，反正又没人会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