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林晔放到了床上，而他自己则坐在床边发呆。
听见起身的动静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对散兵露出一个笑容：“我问清楚了，链子没事。都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让你再痛了。”
他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地摸了摸散兵的头发，语气也一如既往的阳光。
散兵却好像能看穿他一样沉默着。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发生了调换，从散兵害怕被发现变成了林晔的心虚。
但林晔再怎么也是比散兵经历更多的那个，他稳住了自己想要抽搐的脸部肌肉，从床上起来：“以后……”
他正想说什么，就被散兵拉住了。
散兵跪坐在床上，让林晔转回来面对他，眼神里流淌着很安静地难过。
他将额头抵在林晔的肩膀上，低低的，像是幼崽可怜的哀求：
“你别笑。林晔，你能不能不要笑…”
林晔：……
他的笑容和明朗全数僵硬，散兵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林晔所有的伪装，令他无所适从。
“我是自愿的，哥哥。”散兵闭上眼，呼吸都在颤抖，“如果，你不能哭，那就让我代替你哭吧。至少，至少不要再表现得这样毫无所谓了。”
他细软的头发蹭着林晔的脖颈，让他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但林晔还是狠了狠心将散兵推开了一些。
看着眼前小孩发红的眼尾，他又有些心软了。他没有再笑，而是捧着他的脸坚定又强硬：
“阿醒，不要为我牺牲，为我放弃什么，我不需要。我不要你为我驻足在黑暗里，这会让我分心，我会害怕你还能不能走出来。害怕，脚步就会慢下来，你懂吗？”
散兵听懂了。
林晔想让他走到光里，这样就可以专心在黑暗里跋涉，寻找自己的出路。
散兵明白，他是为了所有人好。
可是……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散兵眼里含着水雾，“你每次强撑着精神给别人解决问题，每天晚上在山崖上吹风发呆，我都觉得难过。我不想你这么痛苦，哪怕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我也想要为你分担。求你了。呜…求你了……”
小孩痛苦呜咽。
这还是林晔第一次看见散兵如此情绪外显的样子，他的心密密麻麻的疼。
他闭上眼，与散兵挨在一起，哑声道：“那就陪着我吧。只要还有人在身边，我就不坠地狱。”
散兵揪紧了林晔的衣服，又哽咽起来：
“好。”
……
静谧的夜晚繁星闪烁。
林晔坐在知比山山顶眺望星空，连绵的海面倒映着繁星璀璨，世界变得安静又空旷。
散兵站在他身边，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鼓起，发出猎猎声响。
他们的表情都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
林晔头微微侧了一下，平静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疑惑。
散兵感官敏锐，第一时间注意到：“怎么了？”
林晔犹豫了一下，掏了掏耳朵，有些不确定：“好像听见了一些声音……？”
“声音？”
“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又好像有点远……”林晔不确定，头更偏了一些，似乎想要听得更真切了一些。
散兵也来了兴趣：“说了什么？”
林晔抿抿唇仔细听了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是阿瑠。”
散兵挑眉。
自从林晔成为了鹤观的神明，这里的雾气就不再滋生，鹤观的人民有了难得的安宁，加上在林晔的刻意引导下这里的人们渐渐得到教化，年轻人开始意识到了活祭的错误。
相比起思想固化的老者，林晔这样的神更受到年轻人们的喜爱。
时不时，林晔就会在祭场上收到一些年轻人送给他的祭品。
小到路边随手捡的漂亮石头，大到用木材雕刻的小礼物，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
每次林晔收到的时候都会很高兴。
只要不是鲜血与死亡，他乐于看到人们将他当作神明崇拜与信奉。
林晔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说想见卡帕奇莉了。”
雷鸟每年呆在鹤观的时间并不多，或许比起鹤观的恶劣环境和低下愚昧的文明，它更喜欢呆在清籁岛，只有每年特定时候才会回到鹤观，就像是鸟类迁徙一样。
散兵四下环顾，表情有些疑惑：“他在哪儿？我没在周围看到他…而且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林晔也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他歪了歪头，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去看看吧。”
“什么？”
散兵茫然地被抓住手腕，还没说完话就眼前一花出现在了阿瑠所住的房子里。
阿瑠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窗户开着，明亮的月光洒进屋子里，仿佛一层朦胧轻纱。
还真的在自己房间里。
散兵有些错愕，紧接着意识到：如果阿瑠一直在房间里，那刚才在那么远的地方林晔是怎么听到他的声音的。
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影把小孩吓了一跳，低低惊呼出声。
林晔坐到床边用食指轻抵双唇，让阿瑠安静下来。
“林，林晔大人。”阿瑠震惊地看着林晔，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造访。
林晔摸摸他的头：“你想卡帕奇莉了，对吗？”
阿瑠一惊，表情顿时变得局促起来。
他想要为自己解释，他只是以朋友的心情在想念卡帕奇莉，他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唱歌的……
“没事，别紧张。”
林晔语气轻柔舒缓，他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声安抚：“你向我祈祷，我听到了，阿瑠。神不在乎你更喜欢谁，因为我平等地爱所有人，我是来回应你的。”
阿瑠呆了。
他的确在刚才向林晔祈祷了。
在林晔出现至今的时间里，像这位新神祈祷已经成为了鹤观年轻人最喜欢做的事。
他们喜欢将琐事挂在嘴边，就连吃饭也要祈祷神明赐他们美味。
所以阿瑠也下意识向林晔祈祷了，但他没想到林晔能听到。
顿时一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窘迫感涌上心头，他有些害怕和心慌，还很不好意思。
林晔觉得他的反应真有趣，笑着摸摸他：“你还想见卡帕奇莉吗？”
小孩犹豫纠结的表情映入眼中，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点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