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念千劫
沈澜槐换了一身素雅青衣做了回自己。这个清寡冷艳的形象隔了近十年的岁月，疏离得让沈澜槐自己都觉得陌生。
沈澜槐萦绕于她身的山茶花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关澜越关切地轻柔斜视了一眼并驾齐驱在侧的身形单薄的妹妹，内心默默感叹：真是岁月长衣衫薄啊......
凌澜庭默默回溯了一下曾经跟沈澜槐一同骑马的时间，想来竟是少年时代的事情了。那已经是只存在于认识沈澜桉之前的回忆里，才能被挖掘出的零散的记忆碎片。
凌澜庭策马狂奔得再着急也丝毫不影响他乱七八糟的思绪飘飞。凌澜庭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对沈澜槐身上的山茶气息不再那么敏感的？他现在尤其沉溺心境中在隐隐显现在梦境中的，曾出现过的那位陌生少女的桃花绯雨故城。主要凌澜庭最迷惑的点是，那好像是他心境中被迫藏匿起来的隐秘之处，这是谁做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这里漏了陷的一角又被看不见的规则限制了探究其中不得？？？好烦......
顾北辰是此行唯一的小辈，也是最无忧无虑的那个。如果非要说忧虑什么的话，大概就是要见到妹妹的激动心情萦绕心头，急得他抓肝挠肺只恨这马儿跑得不够快了！
沈溟岄是知道母亲在来探望自己的路上，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沈溟岄的喜悦里夹带心慌，这会儿正抱着千鹤的腰嘤嘤唧唧着，担心自己早前的一系列不惜命行为会不会把沈澜槐气哭。
千鹤扯了扯小尖下巴抵在自己胸口仰面呜咽的小包子脸，半哄半责吓唬她说什么“就知道逞强一会儿被打小屁股可没人救你！”之类。
澹台镜和桑延还在一边帮腔添油加醋的煽风点火，抱起手臂带着不怀好意的坏笑饶有兴致地等好戏开场。
沈溟岄垮着个小包子脸害怕的哼哼唧唧声更大了，还配上了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哭腔闷在喉头滚滑起来。
“岄儿！！”
这一声清澈悦耳的声音跟自己脑海里魂牵梦萦的腔调对接成功，拨动了沈溟岄身体意识最最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沈溟岄忙不失从千鹤怀里直起来，回身一望心中虚无里暗设在门口方向的期盼。
入沈溟岄精美异瞳的是沈澜槐清美的脸庞，还有她微微俯身张开的温暖怀抱。少女又惊又喜地唤了声“阿娘！！”跟着跑了起来，拖曳着一身的金饰奏着清脆的叮咚声乐，扑进了无数的梦境碎片里具象化的温存。
沈澜槐捕捉稳了这一小团温软抱得紧紧的，隔着轻薄衣衫几乎心贴心的零距离，让她肆意呼吸着沈溟岄千丝万缕间心安的山茶香味儿。
沈溟岄与生俱来的萦绕周身的山茶花香比起沈澜槐的那股，浓烈出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阵阵作妖。
沈澜槐是白山茶，白的纯净无杂。而沈溟岄的山茶是浸透的红。
跟至亲的久别重逢难免感情汹涌，沈溟岄赖在沈澜槐的怀抱里埋着，呜呜咽咽的哭声由小渐大愈发爆裂。
沈澜槐把下巴放在沈溟岄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蹭啊蹭，哄着最最最心爱的女儿掺和在泄洪的水流一样的眼泪里，蕴藏其中的各种正在逐个爆炸的湿润润的小情绪。
关澜越扇底风悠悠然给自己送风顺便也给旁边的凌澜庭纳了凉，两人一起耐心等着母女俩团聚的喜极而泣，从炙热慢慢降温再插入。
顾北辰的站位恰好跟师伯们一起把沈澜槐夹在中间，最近距离的感官刺激，让他也被自己师尊和妹妹的感情渲染得有些动容。
顾北城非常非常非常久违地记起自己模模糊糊的幼童时的回忆内容，跟他爹顾无恙有关的那段美好得不真切的亲子记忆画面突然清晰异常，顾北辰眼眶酸胀得要他大命。
“岄宝啊，起来给舅舅抱会儿呗？”，眼看着千鹤已经在吸鼻子了，顾北辰微微红了眼眶，澹台镜和桑延也都要跟着起哭势。再等下去这屋子里怕不是一屋子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想想这大场面关澜越还是决定别等到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了没得慌，先把小宝贝哄哄好。
沈溟岄依依不舍得地从沈澜槐怀里先出来了，越过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身着玄衣银饰拿扇子的男人，踮脚用力一蹦一下子跳上了隔边一身白衣金饰的男人怀里，然后大腿和膝盖轻轻发力夹住他的腰身固定自己，双臂也紧紧环绕着他的脖颈在他肩窝里蹭眼泪。
“跳错了我的宝......”，关澜越看着边上没做任何准备猛地一下就被精准选择的凌澜庭，闪过一惊吓赶紧接稳怀里小人儿的窃喜铺脸，再看看自己空着的准备好了的就等着托住沈溟岄跳怀的大腿和小屁股的手臂，无了个大奈地为自己发声。
“没错！先给阿爹抱！呜呜呜......”，沈溟岄的小心酸被凌澜庭身上的温柔气场治愈，在呜咽的哭腔里终于可以顺利咬清字句了。
气氛缓和了，在场的孩子们情绪上都轻松起来，互相交流的眼神中都有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的痕迹，最大程度减淡了紧张的悲伤情愫。
“有了阿爹忘了舅舅是吧？唉......”，关澜越表达无语的话语里，特意塞了点小失落引导着往字里行间钻。
察觉到关澜越假装出来的情绪的波动，沈溟岄很给面子从凌澜庭身上跳了下来，转而扑过来抱紧了关澜越的腰身。沈溟岄的小下巴抵在差不多关澜越胸下肋骨高的位置扭一扭再蹭一蹭，挂着满脸晶莹剔透的小泪珠“嘿嘿嘿”地用力拉扯一个笑嘻嘻的小表情哄关澜越。
沈溟岄一口一个“舅舅最好啦！不吃醋了嗷~”软软糯糯的小甜音把关澜越拿捏得死死的，后者便不假装生气失落了，食指和中指曲起合力夹住小甜包的小鼻子轻轻拉了拉逗她玩。
“鉴于你‘不乖’，舅舅带给你的礼物晚点再拿给你！”，关澜越满眼宠溺的俯视怀里听完自己说话后，苦着一张小包子脸不满地哼唧着的可爱小人儿。
“没事，阿娘也给你带礼物了！”，沈澜槐笑语盈盈道，总之就是一点也没给关澜越面子，使着劲把宝贝女儿往坏里死宠。
“哪里哪里？？”，沈溟岄毕竟小孩子心性，听到有礼物收那叫一个激动，一秒抛弃关澜越不哄了谁爱哄谁哄。
“这里这里。”，沈澜槐轻轻推了一下顾北辰往前走了一小步送到沈溟岄面前站定，声线柔软地介绍着，“阿娘的徒弟，你要叫哥哥嗷！”。
“唔！哥哥好啊！~”，沈溟岄乖乖巧巧且可可爱爱地小甜音暴击。
顾北辰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精准投射在沈溟岄身上偶尔，好半天都一直追随着她“上蹿下跳”的，奈何眼睛抓取到的总是她黑衣金饰的一小团模糊影子，这会儿才沉静下来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顾北辰看得有些愣神了，沈溟岄跟自己在相识之人的口中所听说过的描述都大不相符，今日一见在他自己的想象里更是尤其大相径庭。
顾北辰的意思是说，沈溟岄比他想象中还要貌美异常。
沈溟岄的美，跟奚洛一样攻击性特别强势。
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酥胸翘臀；卷发流散如瀑，纤腰一束，玉腿轻分；五官玲珑精美，面似山茶，珠圆玉润；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细语娇音；只需俏目一回眸，那鲜花便绽放万紫千红，只需丹唇稍启，那黄莺便婉转珠玉佳音；只需蛮腰轻摇曳，那翠柳便飘拂春风几度。
沈溟岄从不怀疑自己由内而外的个人魅力，自己发起的小甜音攻势从无败绩她相信顾北辰遭得住才有鬼。沈溟岄就歪了歪小脑袋疑惑着再叫了一声，看着自己发大呆的顾北辰又一声娇软好听的“小辰哥哥？”强制入侵去唤醒他的神智。
“唔！妹妹好！咳咳......妹妹的眼睛好好看，我被蛊住了。不......不好意思，失礼了。”，顾北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眼睛也往下走羞赧地移开了目光。
沈溟岄噗嗤一声笑出来，意料之中的情况而已，给哥哥点时间接受自己这只蛊就是。沈溟岄才不理会顾北辰的小窘态，提起裙摆一转身又抱住凌澜庭的手臂讨要礼物去了。
凌澜庭也复制了关澜越一样的小动作捏了捏沈溟岄的小鼻子，把怀里贴着胸口揣了一路，现在还依然在他的灵息作用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热的，一大包桃花酥塞进沈溟岄手里，笑颜温柔打趣她道，“小馋猫每次信里都哭哭闹闹就缺这一口的小点心，这下可满足了？”。
沈溟岄人小鬼大皱皱小鼻子“略略略”做完小鬼脸，就屁颠屁颠跳到关澜越跟前拿眨巴大眼睛攻略他了。然而说什么都不好使，关澜越只管纯享沈溟岄使出浑身解数的撒娇，礼物嘛就是吊足她的胃口又不给她。这别提给小姑娘气得哼唧音有多大声了。
哄半天自家的小祖宗终于安稳下来，孩子们都互相打过招呼简单相识。西域王也处理好了政事赶来跟远客们互相客套，一起落了座围桌聊天开始对沈溟岄身上的毒蛊以及镇妖塔的攻克聊细节。
大人们要谈正事什么的，孩子们就被打发出去玩了。沈溟岄一边往外走一边把莲花酥分给伙伴们一起享用。
小孩子们交起朋友来很快，少年们和少女们有说有笑的走出宫殿，商议着不如先去主城热闹街市逛逛再安排。主要带顾北辰体验体验独属于西域的风土人情；澹台镜刚回来重伤初愈也刚好出去透透气；桑延属于去哪干啥都行，只要是能跟沈溟岄在一起的行动就好。
沈溟岄跟千鹤商量着行程安排，她们俩都不太能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沈溟岄就咕咚一口把嘴里的桃花酥快速咽下肚，扭过头小甜音像小溪水叮叮咚咚，指向性地敲顾北辰的耳膜，“小辰哥哥你觉得呢？”。
“都好，听岄儿的。”，顾北辰微侧过头的笑容堪比春光盛明。
其实顾北辰好紧张的喵的，沈溟岄这一声声的“哥哥”叫得他心旷神怡，她这小甜音谁听谁迷惑好嘛！
顾北辰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从低头躲开沈溟岄的眼睛自己的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开始......从看见她提起裙边无意漏出的一点雪白脚踝开始......从自己被她提起的裙边拉起眼神捕捉到，作为裙主的她跑向凌澜庭的跃动背影开始......
顾北辰总觉得心里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千万不要误会，顾北辰对沈溟岄只有兄妹之情，这不是一见钟情。
说得再准确一点，顾北辰想表达的不是呼之欲出的心跳，他想说那个心里无比混乱的时刻，他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东西，好像......是一个名字。
可惜又可喜的是，顾北辰没有深究。
过了些时日，旅途劳顿的休整过后，沈澜槐精神上的高压卸下重负，体力上也都恢复了些力气。
关于沈溟岄守城立下一等军功这件事，沈澜槐的心和头都疼，实打实明确了一把对孩子骂不得打不得还宠不得管不得，是什么垃圾体验。
作为开国大将军兼镇国大将军沈橼之后，换沈澜槐也会是一样的选择，刻在沈氏dNA里的基因你教哪个子孙后代临战能收枪惜命？！（超小声：沈澜桉bushi。其实也对，只有少年沈澜桉不会，十五岁以后的沈澜桉......他自己都觉得不配。）
沈溟岄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缩着小脑袋，挨完沈澜槐板脸严肃警示的，被哥哥姐姐告状不好好吃药的批评。小甜包委屈巴巴的还不敢哭，沈澜槐心软了轻叹一声心里认命，把女儿拉进怀里顺顺小卷毛。
宠着呗还能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小可爱！吃药就行......唉！
关澜越跟凌澜庭散步回来，也一起加入了母女俩在露台上又纠结起来的关于惜命那件事的聊天。
“再说了一城都守不住，我这个小掌教以后拿什么守须弥，未来大家靠迁徙谋生吗？”，沈溟岄煞有介事道。
关澜越思忖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行，游牧民族挺自由的。”，关澜越的回答纯属有意为之，毕竟事已至此只能开点小玩笑安抚沈澜槐那颗收到萧肃的消息后，被吓得到现在还在七上八下乱蹦的脆弱心脏。
“舅舅什么败家玩意儿！？”，沈溟岄皱起小眉头叉着个小腰义愤填膺道。
凌澜庭刚送到嘴边的热茶被迫停下，一个忍俊不禁的小笑喷让他差点没把茶杯给扔了。
沈澜槐为了给关澜越面子，掩唇偷笑时肩膀抖得剧烈半憋的窃笑憋得她实在有点难受。
关澜越被自家小祖宗怼的哑口无言，被噎得不行的还有生生愣在关澜越手里的扇底轻风。
无论在哪里，处在任何境地，家人永远都可以轻而易举构建出世界上最温柔也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