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一直在厂门外等明山，明山一出去，她便扑上去拥住明山，一头扎进明山怀里喃喃自语：我爱你！我爱你！明山想把温雪推开，温雪却把明山抱得更紧。明山怕志云看见，说：我们到别处去。温雪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盯牢明山：你。。。。。。要我了？明山抿唇摇头。温雪的泪泉水般汩汩滔滔往外流，说：她，好像并不爱您！
明山的心有些疼。他用力拿开温雪的手，说：我走了。
明山疾走如风，很快出了工业区，温雪再也看不见明山。她不由声嘶力竭喊：为什么？为——什——么——？
明山疾走如风。他走过一段大街，不由从另一条路折回工业区。他不知道要不要再回去看志云。他在心里愤怒地说：一个人如此痴情！一个人如此痴情！一个人如此痴情！他几乎喊了出来。工业区人来人往，除了众多的农民工（多半工厂妹），便是一些小商贩，他们总是盯着每一个行人招揽生意，看见明山，正要喊老板买点什么，见明山那么愤怒，不由又噤声。
这个人怎么啦？几乎看见明山的所有人都在心里问。有几个甚至还在心里嘀咕：这个人是不是有神精病？
明山！明山走了几个来回，正要回去时，突然有人喊。明山听出刘千的声音，站住，给刘千一个背影。刘千走到明山身边，跟过来一大群人中有赤壁、苗民兄弟、“老色狼”等人。刘千和苗民兄弟把住明山的手：怎么样？现在发财了？明山扫视着大家，不说话。刘千又问：女朋友呢？怎么不去看她？
你们呢？怎么不带女朋友出来？明山问。赤壁道：我们哪儿有女朋友？
在工厂打工，挣不得钱，没人看得起，苗民兄弟笑。
去玩吧？我们去溜冰，赤壁说。
明山正要说不，电话响了，明山打开手机，听见一个女子在哧哧笑。明山问：你是谁？那女子才说：你是坏男孩吗？我是坏女孩。坏女孩好想你呵，我的坏男孩。明山说你打错电话了，收了手机，向刘千、苗民、赤壁等人道：对不起，我走了。
走吧！刘千等人盯着明山笑。明山走出几步，回头看大家。大家向明山挥手，明山也向大家挥手。
走出工业区，明山想去看几个在岗镇的别的朋友。但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去。他乘坐上公车，心里平静了些，想：看来志云并不喜欢我。我怎么才能给她更多的爱，打动她那颗冰冷的心？未必，惠安女子竟是如此骄傲？明山能看出，志云志兰都比从前注意打扮了，并且买了新衣。她们为谁打扮呢？这对明山来说，又是一个秘。
明山并没直接回公司，他顺道去拜访一位叫陈飞燕的女孩。她是泉州人，明山到左嘟嘟那儿吃饭时和他认识。飞燕满脸粉刺，鸭蛋脸，眼睛非常明亮。她爱穿鲜艳的裙子，上衣短，把身材衬托得非常好，很像惠安女子。看见明山，飞燕有些惊讶，也特别高兴：啊，明山，想不到你来看我！坐！快请坐！飞燕给明山搬凳子，倒水。明山着黑风衣，左手提着包，不说话。飞燕见他一脸忧郁，抬头盯着他：你怎么啦？！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说。
我喜欢上一个惠安女子。可她总是冷漠。我每次去看她她总说有事，走了，不接待我。
唉呀！我们那儿女子不外嫁呵！尤其惠安女子，她们在老家时总蒙住脸。但她们到外做事，比如种田等，男人却在家带小孩，做家务。
原来这样？
不过也有例外。你先把她当小妹妹吧，熟了，成朋友了，你再向她表示。这橛可能会好一些。
谢谢你，我走了。
这就走了？水也不喝一口？近来在干什么？
依然跑广告业务。明山说这话时已走出门。飞燕追出去时，他已乘电梯下楼。
明山回去并不直接到金色阳光公司。他独自回宿舍，打开电视看。李兰打开门进来，明山视而不见。李兰走过去拍明山的肩：好久不见你了。李芳笑，说：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明山看她们一眼，想笑，却没笑出。
李芳、李兰在室内打一头又出去了。明山依然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汪小鸡打开门进来，看见明山，依然如鸡叫的声音说：哟，好久没看见你了。明山想：不就一周吗？但他不说话，也不看汪小鸡。汪小鸡冲凉，然后在明山身边盘脚坐下。她时不时要求明山换台，明山一把拿过摇控器，坚持自己喜欢的节目。
阿黄狗回来时，汪小鸡立即回自己的宿舍。阿黄狗带了另一位陌生人回宿舍。孙二娘曾向阿黄狗说，如果明山再不回宿舍睡觉，便叫外人把明山的行礼搬出去扔掉，未料明山在宿舍，阿黄狗带着那人在宿舍打一头又走了。但他一会儿子又按门铃，问汪小鸡明山在不在宿舍。汪小鸡说在。阿黄狗说：你能不能把他骗出去？汪小鸡轻语：怎么骗？
你骗他出去玩。
他不会。
会，你约他出去玩他肯定会和你出去玩。
为什么？
你听我安排嘛！
可是别人不听我安排。汪小鸡知道明山不会和她出去玩，不由放下对讲话筒。
明山看了会儿电视便洗澡休息，翌日九点钟到才到公司。孙二娘看见明山立即把头扭开，但他说：
你不是不干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谁说我不干了？明山反诘。孙二娘道：这些天到处找不到你。你不又有一个月没在公司出现了吗？室内的人全都笑了。明山道：你是老总，说你庙小鬼大你还不服气，你这人就是喜欢放屁。众人又笑。孙二娘说：我们星期天都上班，不知你一天干些什么。
还能干什么？明山说。孙二娘不语。明山走后孙二娘便给程莲打电话，说明山又有十几天没到公司上班，今天突然又出现了。程莲说：这事我知道，你不要管他。
明山下午回公司，周华又说不做设计。明山道：你做不做与我无关。不过你太缺德。
你把业务给我做吧，我拿到外面去炒单，周华说。
你不要做这样的美梦。你这种没有职业道德的人我一辈子见也不想见到你，更不可能把业务给你做。你以为你巧言令色，我们个个都是傻瓜？
向来张狂的周华再不言语。
你昨天又到哪儿去了呢？我们都没看见你，周园盯着明山。明山道：还用问？
周园低头做帐，不再说话。
明山回宿舍去，新搬的宿舍很宽敞，尤其大厅显得特别空阔。明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换了几个台都是些打打闹闹的娱乐片，明山关了电视回室内看书。小兰开门进来，走到明山房间：到女朋友那儿回来了？明山看了小兰一眼，没说话。
翌日，明山到公司，周华依然和李小狗李友林聊天，不做正事。明山打电话，李小狗李友林便又坐那儿偷听明山说的客户名。一旦明山说出客户公司名或负责人名字，李小狗便记在自己本子上。他曾向周华说：我要把李明山所有客户抢掉。周华说：对，我不给他做设计，他肯定在这间公司挣不了钱。不过，我的小狗狗，你赚了钱我们两个要平分呵！
尽管李小狗不出去拜访客户，每天就只在室内和周华聊天，一有机会就窃取明山的信息，但他还是没有成功。
李明山，你有什么要设计吗？周华问，她当然帮李小狗窃取明山的客户资料。明山说：有，不过现在轮不到你设计了。
周华当然不再与明山说话。她回头又揽住李友林的肩：还是我的小狗狗好。
周华已和证卷公司一男人同居，可她总与李友林缝场做戏。李小狗每天总对周华恋恋不舍，总依偎在周华身边。周华每天总是花言巧语，夸夸其谈，整天和汪小鸡、李友林、阿黄狗闹喳喳，搞得本不大的写字楼一点也不安宁。明山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不由干涉：你们做点正事好不好？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默默无语做出来，而不是夸夸其谈吹出来。
我还没做正事？我一天忙得要死，周华说。明山道：你忙，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这么久都在设计公司的画册。
我看你那画册的设计比造原子弹还难，比宇宙飞船上天还难。
是呀！这是我的技术嘛！你有本事你来。
真是聒不知耻！明山想。但他道：我话也不想和你说。说完，明山提着公事包快步走出门去。
明山在楼下遇上程莲，她向明山点头致意，问明山近来怎么样？明山说在和客户联系。程莲说：抓紧点。明山道：设计师，你是不是考虑另换一个人？说实话，周华根本就没心为公司做事了。她之所以还在公司应付，是为了混那点儿工资。
这些我都在考虑。
程莲当然算个美人，尤其她那双眼睛总显得非常明亮。尽管公司的人包括孙二娘、周华、汪小鸡、李友林、阿黄狗都对明山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但她对明山还是尊重。
明山去见客户，从岗镇经过，回来已黄昏，他顺便去看志云。志兰先上楼去。明山叫她，她笑，做个暂停的手势，说：不要问我。
志云明显地瘦了。她近来什么都让着志云。菜让志云多吃，活让志云少干，志云近来又买了件黑色夹克衫，她却没买。
你是姐姐，你快嫁人了。你没衣服穿，你男人不喜欢。志兰说。志云推让不过，只好由着志兰。
志兰到宿舍走了一圈，踅身下楼`找到志云：你男人又来了。志云笑；男人，多难听。
志云上楼，在楼梯口遇上明山。两人四目相对。明山说：志云。志云道：你怎么又来了？
志云声音高，但她带着微笑，显得很高兴。明山随她到房间，说：顺便来看看你不可以吗？
那你回去，志云说。明山道：那我回去了。
走！马上走！志云高声说，依然满面笑。明山踅身往五楼去。他去看刘千。刘千、赤壁等人却早已离开了这间工厂。工厂又新来了一些员工，个个都说不认识刘千。明山倒遇见世面了清洁工。他拉着明山的手，说：坐！请坐！他和明山聊天，问明山近况。明山说近况也不太好。清洁工后来提到志云，明山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意思。
公司有没女孩呢？我觉得你和她不太实际，清洁工说。明山道：我也这么想。
和清洁工聊了会儿天，明山告辞。他还是去看志云。志云已吃了饭。她正在洗衣服。明山问：出不出去玩？
你烦不烦？志云说。明山道：你又不给我写信。你离厂后我哪儿找得到你？
我本来要给你写信，可是。。。。。。
可是什么？
我会给你写信。
好吧，我等着你给我写信！明山说。志云道：你最好还是回去。
当然！明山说。他不明白志云为什么老是赶他回去。他并不和志云打招呼，志云在阳台上晾衣服，他踅身走出志云的宿舍径直出了工厂。
明山乘公车离开岗镇时，看见温雪一个人惆怅地沿着岗镇外一条小溪散步。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时不时站下来望着溪流对面的山林凝想。明山想：世上的事怎么如此奇怪？一个人喜欢你，而你偏不喜欢她；而你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未必喜欢你。
明山想下车去安抚温雪，但他凝然地坐着，望着窗外，并没下车。
夜幕很快降临，夜色朦胧，到处霓虹灯闪烁，车来人往，一切却显得那么凄迷渺茫，甚至有种隔世的哀伤，明山看不出虚华浮世究竟有多少欢乐。
车和命运又把明山带回到金色阳光公司的宿舍了。李友林和阿黄狗歪在宿舍的沙发上在看电视，李小兰依在李小狗身边，汪小鸡依在阿黄狗身边。听见开门声，他们都同时向门口望了一眼。见是明山，他们又都不说话，再把目光积中在电视画面。明山径直回自己睡觉的房间。尽管是时令的冬天，他还是用冷水洗澡。另一个房间有热水器，似乎是女子们专用。尽管阿黄狗也常到女浴室去，但那是汪小鸡和阿黄狗常在里面鸳鸯浴，明山不羡慕，当然也不嫉妒，也从没想过要到女浴室去洗热水。冷水的感觉最初是凉，接着便是清爽愉悦。明山明显地感到自己体质良好，体格强健。
明山洗完澡，赤裸着上身席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便躺下休息。阿黄狗进来了，带来了一股熏天臭气，把明山臭醒了。
阿黄狗总是非常邋遢，尽管他常和汪小鸡一同到女浴室鸳鸯浴，但他的衣服常常三周难洗一次，那脚和臭鞋袜仿佛从来没有洗过。阿黄狗不脱鞋袜，光是人走进室内就有一股臭味，更何况且阿黄狗回室内睡觉，把很能够久未洗积满脚臭的鞋袜裸露在床边。阿黄狗的床和明山的床呈丁字形挨着，阿黄狗自身发臭不知臭，明山却被臭得从酣梦中醒来了。他先是克制，把头扭向另一边，但还是恶臭钻心。明山不由下床，把阿黄狗的臭鞋臭袜用扫帚弄了出去，至于阿黄狗的臭脚，捂在他自己的被子里，臭味不再如阿黄狗进门时那么浓烈地发出来，对气味敏感的明山，也不必再管顾，他很快又心境平和地入梦了。
生命，常是在一夜过去以后，清晨醒来，需要唱一首激动人心的歌，或悲壮激越，热情奔放，或欢快愉悦，都在显示一种生命的力，同时也唤醒别的生命的力，使一切鲜活起来，明亮起来，柔情而绿意盈怀。明山常在清晨醒来就想高歌。他洗漱完毕后往金色阳光公司的写字楼去，保安还是眯缝着眼睛看他，问他往哪儿去？明山心情愉快，微笑着说：你们眼力真是太差，我在这幢楼进出一个月了。
你敢说我们眼力太差？！我们什么强盗认不出来？！保安把腰间的皮带一拉，站了起来，那样儿似乎又要对明山动粗撒野。明山依然以宽怀仁厚的姿态笑，说：野蛮的人，你们应加强自身的修养，不要老是在乡野打三摛五称王称霸老子天下第一的阿q精神。你们这种精神胜利法导致的狂妄自大鲁迅早在很多年前就塑造个阿q批判了。你们要知道，这个城市包括你们到来的乡村也在追求文明进步，更何况你们也曾进过军营？
明山心情好，难得有这么多话向保安说。没多少智识文化只有一身力气也总在想发众起怂的保安却听得似懂非懂，更以为明山在嘲笑他们老子天下第一称王称霸流心氓气特浓的兵痞子臭瘪三阿乡角色，
于是明知明山在楼上上班，偏不让明山上楼。明山起来个大早，被保安阻拦在楼下没上到写字楼，偏又被迟迟到来的李小狗、阿黄狗、周华、汪小鸡嘲笑。尤其周华，说：不会做人，看样子就是个挨打的对象。李小狗把胸脯一拍：我们这些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虽没读多少书，没文没化，胸无大志，倒也和保安臭味相投嘛！老子上楼，哪个敢阻挡？！真是臭味相投，又是一个“老子天下第一”，倒让周华、汪小鸡、阿黄狗佩服得不得了。
明山的好心情被没智识没文化“老子天下第一”的保安们和李小狗们破坏了，他不再上楼。孙二娘明明看见明山被保安拦在楼下也不说明山是公司的人，叫保安让明山上楼，而是装着没看见，上楼却说明山狂妄自大，今天又没来上班。娘的，不干就辞职嘛！孙二娘皱着眉，偏又裂嘴笑。为了“会做人”，处好人际关系，不被众人反对，对李小狗、周华一幅讨好巴结的样儿。周华接口道：不会做人就是不会做人，不会做人的东西哪儿就是一幅挨打相。周华无不洋洋得意。李小狗却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要是老子，早把他揍扁了！
明山不再上楼，他直接去见客户。他总感到青春易逝人易老，时间浪费得可惜，清晨又被保安浪费两个小时，明山便趁乘车的时间拿出书来读。明山早忘了保安狗仗人势的恶作剧和强加给自己的凌辱欺压，一想到看书心情就宁静平和了，一捧上书内心更有一种恬淡安适感。明山上车时，车上的女孩子们总把目光投向他，见他还是个萧洒的少年，似乎有点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韵味。但明山一看书，她们又都皱眉，把目光移开，不看明山，而把目光投向那些衣着华丽油头粉面的男士。这年月谁都崇尚财富金钱。在一般女子们看来，一个喜欢读书的人，都是书呆子，不会赚钱，都只有一股穷酸迂腐味，而只有不喜欢读书的人，才会赚钱。她们常常总是蔑视知识文化，说谁谁连小学也没毕业，还坐过牢做过强奸犯，现在却是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云云。所以她们看不起读书人，更不想嫁给读书人与所谓知识和文化为伴。她们崇尚尚金钱，追求金钱，她们就是熬到白头也要找个拥有金钱的富翁与金钱为伴度过欢欢乐乐嘻嘻哈哈的人生，即便浮生，沉醉在梦里，也不愿随那有智识有文化者过着所谓科学而严谨的生活，不然这人生何其平凡？哪儿又充满戏剧性？
明山去见了客户，回来又要求周华做设计方案。周华道：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听你安排？！她问了明山，立即又转过身和李小狗继续聊他们刚才的话题：小狗狗，你以往打麻将能输赢钱，为什么昨夜又不打麻雀？李小狗笑：让我休息休息吧。周华眼睛突然一亮：吔，我的小狗狗，你染了发了也。我怎么这半天才发现？！
早就染了。你怎么这时才发现？！你看我这一头红发抵得你那一头绿发吧？
这么说，我是绿毛老妖怪了？你看我够不够妖？
你当然够妖啦！你不妖谁还妖啊！汪小鸡用鸡叫的声音说。阿黄狗不语，只嘿嘿儿笑。
算了，我们去摸彩吧，中它个五百万大奖，免得在人家公司混日月。李明山这样的小小臭业务员好对付，人家是老板，也不得不装样应付，听人家吆三喝五。中了奖，老子什么也不做，对别人吆三喝六，哪个敢不听老娘使唤？！走！摸彩！周华说。站起来向李小狗等人挥手，李小狗也站艳情来挥手：走！阿黄狗、汪小鸡便站起来如小鸡小狗出圈别笼般躬腰驼背往外走，一面嘴里喔唔：去摸彩啰！去摸彩啰！一窝蜂散去，室内只剩下明山一人。明山在室内踱步，想：程莲，怎么招这么一伙人？他们真在为她做事吗？我不知她是否给他们开工资。开工资，这工资又怎么开？
明山走到阳台上，望着公路上如惶惶过江之鲫的车辆，以及公路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想：我一定要学会电脑。在这个时代不懂电脑，简直就是文盲。当然，我现在连上电脑课的学费也交不出，我应首先想法挣一笔原始资金。
明山一个人在室内，也不知周华何时回来。周华、李小狗等一帮人反正是玩，没心做一点正经事，肯定会趁程莲不在玩到天黑，不再回公司上班。即便回到公司，周华怀着发地种自以为是的变态心理肯定也不会给明山做设计。明山倒不急躁。其实，明山现在的景况又有了一些改观。天道酬勤，明山马不停蹄地奔波一来是得到一些人的帮助，二来一些公司的确也需要做广告业务，他们并不要明山所在公司做多少设计也愿把业务给明山做，所以明山近来又得到一些业务提成。明山现在倒像个高贵而优雅的名士，认真地喝起茶来了。尽管净化水用电炉烧着反反复复地开，并不一定可以饮用，但泡出的茶还是有一股清香味，喝下肚以后让人感觉明泽清静。明山沏了一杯茶，慢慢地喝，喝足茶后便去吃中饭。明山是一个勤奋的人，怎么也不会老是一种穷困潦倒的可怜相。他本来就是胸怀理想追求美好生活的人，身上有了一点钱，倒觉工业区那些在菜市去收购的剩菜肉烂菜用潲水油炒出的快餐极不卫生了。明山为了
省钱，最初几日花三元钱去吃那些快餐，越吃越反胃，明山便到商场去买那些熟食和馒头。商场总不至于用潲水油吧？也不会像小餐厅快餐厅用大酒楼炸过油炸食品的油炒菜。只要超市般的商场零卖，自己少买一点儿，也总比吃烂菜和污水里提起来的油好。然而，金色阳光公司规模不大，程莲购置的商品房正置南市一个新的开发区，周围还有一些荒芜的空地间杂其间，商口房裙楼唯一间超市是集体所有制性质，干好干坏那些职工每月都似乎可以照领工资，周围又没别的商场竞争，营业员态度恶劣也只能在这间商场买，所以商声的营业员态度都很恶劣,刚刚上午十一点钟，他们都集体去吃中午饭，本来供顾客中午吃快餐的几张百事可乐椅全被她们占用了，选好货的顾客在各收银口排了几条长龙似的队列，营业员们却不理不采，一位老太太的儿子媳妇在家等着她买菜回去做饭，她选好菜已在收银口等了一个半小时，眼看已十二些点半钟，不得不发话：你们怎么这样？全都跑去吃饭，还让不让我们买东西阿！超市的售货员收银员全翻白眼，个个黑了脸。他们反而更加慢条斯理吃饭，仿佛数着米粒或一根一根面条往嘴里放，然后慢条斯理咀嚼吞咽。明山排在队尾，实在看不过这些人浪费众顾客时间，也发话：你们真地应该改进，做一些调整。尽管明山的话温和，出于真诚的建议，男女售货员们还是把脸崩得更紧，做出一幅恶态。明山说：这周围应该多开几间商场，把这间营业员态度恶劣的商场抵垮，他们没地方上班领工资，看他们又怎样去做姿态给顾客脸色看浪费大家时间。一群男女营业员便同时向明山翻白眼，垮着的脸崩得更紧，有几位男营业员还一脸愤怒，他们更不上收银台让大家把货物买走。有一些顾客等不住，便放下选好的货走了。明山也只好放下选好的一份凤竹、青瓜和两个馒头走出商场。
明山知道周围的餐厅全用潲水油炒菜，开在商场内的麦当劳餐厅也许干净卫生，却不是自己享受得起的地方，自己挣点钱还只能免强生存，并不能讲排场。明山一时不知往哪儿去买一点卫生干净而又经济的饭吃，他只好坐在商场外的百事可乐广告椅上一面晒着冬天的太阳一面等那些不负责任丝毫不为顾客着想的营业员们懒洋洋慢吞吞耍够他们的脾气和威风，也许由于饥饿，麦当劳那刮刮刮“我就喜欢”的广告却让明山感到烦，觉得那简直是令人讨厌的噪声。这些噪声，正是李小狗、汪小鸡、周华所喜欢。麦当劳就是逗引那些浮皮闹，以不成熟幼稚为荣。明山虽也还年轻，却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那儿思想。明山不明白，麦当劳的审美观会那样差劲，全去应和浮皮闹，反反复复一个浮皮闹的广告，也不觉得乏味。
明山等到下午一点半钟才又进商场。此时他早已饿得两眼失神。这次他选了份快餐，也顺便拿了份随快餐而送的切成块的苹果，心想商场营业员态度恶劣，却也随快餐送份水果。但是收银员们还是没到岗位工作。他们吃饱饭等着消化：有的伏在广告椅上睡觉，有的坐那儿剔牙，有的三五一起闲聊。明山非常生气，不由高声喊：收钱！一位女子打着嗝懒洋洋走过去问明山有没会员卡。明山也曾经在这间商场一次性买过去200元以上书籍，但他并不像一些女人那般精明地算计，办一张会员卡，每次买东西打九折，多少损一点钱。明山想：这样也许像过日子的人，但更多的钱还是要靠自己去挣。明山是那种大气魄的男人，不拘小节，也不会发地般斤斤计较。
明山买了快餐坐到广告椅一处仅有的空处去吃。周围都是仍在懒懒散散或睡觉或聊天的营业员。其中一位盯明山突然很不客气地说：你对我们商场意见特别多，可你还得在我们商场买快餐吃，有本事你像那些大款富翁们去吃酒楼！明山抬头盯着对面的女收银员，想说什么，偏又没说出口，倒是想：这个世界不乏周华和这些营业员们一样没有职业道德的人。当然，那些处于激烈竞争社区的商场的营业员们态度并非如此恶劣，这个社会现有体制总的来说还是在激发生命个体的劳动积极性，但人们为生存而劳作，缺乏劳动的积极性，倒不知人类社会是否真地在文明进步。
明山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他感到超市的饭比潲水油炒出的饭还难吃。他免强吃完，再去吃苹果，才发现全是坏损了变质了的苹果。商场把坏损了的部份削掉，把齐余部份表面看没坏损但实际已变质了的苹果切成块拿来逗引顾客，你以为是好心，结果是唯利是图地损人。明山不由把变质的苹果块一推：这不害人嘛！明知坏了的水果不能吃，你们却拿来骗顾客！对面依然不去上班的营业员把眼地瞪，黑着脸说：谁请你吃啦！你不吃放那儿有的是人吃！信手把明山扔下的苹果放进身后的垃圾桶。明山看那态度恶劣的女营业员一眼，站起来转身快步走了。他一面走一面想：也许我不是有钱人，或者不像F4那样高大英俊的浮皮闹，所以人人都不喜欢。我怎么全遇上些态度恶劣的人？
尽管明山这天全到处碰壁，但他还是一点也不伤心，更不会对未来生活与前途绝望。他像以往一样，对自己和未来充满信心。他想现在一些人不讲道德，不注重文化修养，一些单位招工靠熟人关系，未免一些公司、工厂、商场、酒楼员工素质参差不齐，但这应该只是暂时，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美好。
明山回公司去，门却紧关着。他站在走廊等周华他们回来，保安突然出现在走廊。他质问明山：你在这儿干什么？！明山见是那个曾一同和张松森称王称霸调戏楼里美女或调戏来楼里会友美女的保安，不由有些恶心。明山皱紧了眉，对这个素质低下的保安不理不睬。保安却张狂，用黑胶棒指着明山的太阳穴：你他妈是不是小偷，想趁老子们不注意橇人家的门？！明山哭笑不得，又气又恨。他不知道这个楼的保安究竟有多少是疯子。他天天在楼里进出，一些保安总向他点头致意，一些保安却对他非常凶恶。那些凶恶的保安总是变态地故意惩强施威，总不让他上楼。现在，这个邪恶的保安又用邪恶的心地猜度或有意伤害诋毁攻讦污蔑他。面对这种法西希特勒的变态狂保安，明山当然愤怒，在内心非常蔑视。他并不看保安，而是透过楼体的缝隙盯着远处，说：我不知道你们的素质怎么会如此低下。
明山是一个宠辱不惊且皆可以置之不顾的人，他内心非常宁静，语气非常平和。保安却非常凶恶，黑胶棒几乎抵在明山的太阳穴，吼道：你他妈不想橇门站在这干什么？！
不错，我是想橇门。我想橇开我公司办公的门工作，只可惜我不懂电脑。
你他妈真地想撬门？！
不要你他妈你他妈好不好？！你当过兵吗？你们当过兵的人都是兵痞子吗？！你们保安怎么如此流氓如此蛮性十足？！
你他妈说谁？！保安真地把黑胶棒抵在了明山的太阳穴。明山一把拿开保安的黑胶棒：你少指指点点！这个社会比你有修养品德高尚的人多得多，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你他妈想干什么？！想打架？！
你再说你他妈！士可杀不可辱，明山愤怒了。
骂你又怎么样？！老子要把你送到派出所去！走，跟老子到派出所去！
送派出所吧。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保安属哪个部门管。我正想向有关部门建议：保安也应文化素质和精神素质考核。你们这些素质低下的保安理应清理出保安队伍。
你他妈说谁？！保安又把黑胶棒指向明山的太阳穴。明山一下把黑胶棒扯到自己手中，指着保安：说你。恶保安不由后退了一步。但他立即用对讲机喊：03号03号！05号05号！马上上25楼，有小偷！很快，03号和05号各领了一群保安上得楼来，其中有不少平时向明山点头致意的保安，03号05号也认识明山，平时见着明山也点头致意，两人几乎同时说：是他？他这么斯斯文文，会偷什么？
他想橇门偷别人的电脑！最先上楼的恶保安说。明山以平静的声音道：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我是这间公司的员工。
那你站门外干什么？！又一个凶恶的保安问。明山说：我进不了门，等他们回来。
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别人公司的员工还打不开别人分司的门？！他根本不是这间公司的员工！弄！给我弄凶！！最先上楼来血口喷人的恶保安说。03号和05号几乎同时说：他是这间公司的员工，走吧走吧，算了。一群保安在03号05号带领下往楼下走，那位素质低的保安指着明山：你他妈小心点！老子逮住机会把你弄痛！见楼道只他一个人，只好悻悻而去。明山笑，自然觉得那个恶保安不应混在保安队伍。只是明山不轻易动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