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忽然，一声极轻的笑声阻拦了厉明枝即将迈出的步子。
她转头望去，瞧见商烬脸上的不甘恼怒正一点一点的碎裂，然后消失在他上扬的眼尾处。
“你笑什么？”她问道。
商烬眸光清冷地瞥着她，并未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嘴角开始有了弧度，正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最后停留在一个冷冰冰的位置上。
“小郡主还真是伶牙俐齿，字字珠玑。”
他盯着她的脸，口吻散漫。
厉明枝挑眉，剜了他一眼，道：“呵，这就算字字珠玑了？行，你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嘛……”
她故意将尾音拖长，睨着他的那双水眸忽然弯起来，带着笑意的嗓音沾染了些许的甜腻。
“有一点我还是要同你说清楚的，我虽只是一个郡主，可好歹与你一样是在这座宫廷里出生的，也同样是在大胤权力的漩涡中心长大的孩子，商宴他是皇后嫡子没错，但他能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可以做到；商宴他身为皇子所不能做的事情，我厉明枝却依旧能做。”
“这便是我厉明枝与你们这些皇子的区别，”她的目光停留在商烬的脸上，“若说利用，比起你这样一个在宫中毫无地位，没有丝毫价值的三殿下，身为皇后亲子的二皇子岂不是更符合利用的标准吗？”
厉明枝转过身，重新走到商烬的面前，视线与他平齐。
“所以，我再问一遍，三殿下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她嘴角甜软的笑容逐渐变冷。
她一口一个三殿下，当真是气得够呛，可商烬瞧得分明，小姑娘脸上的神色，朱唇里吐出来的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双眸子清清冷冷的，空气在这一瞬凝滞，西暖阁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就在二人视线相撞，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先开口的时候，门外有宫人的声音传来。
“小郡主，夫人回来了，让您过去呢。”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厉明枝的声音忽然就变得软糯，她移开视线，抬手揉了揉眼睛，转身往外走去。
临跨出门的时候，她侧过眸瞥了商烬一眼，轻哼了一声，嘭地一声摔门离去。
“小主人，我发现了一件事。”
在去清池宫正殿的路上，厉明枝和琉璃在默默地交谈着。
“什么事？”
琉璃斟酌了一下，说道：“之前你和商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察觉到他身上有一处缘线若隐若现的，似乎正在消散。”
“缘线？”
厉明枝的脚步蓦地一顿，她身后的宫人立马跟上来，紧张道：“小郡主怎么了？是不是走累了？”
“哦，没事，就、就是突然被一颗石子膈到脚了。”厉明枝连忙摆了摆手，将脸上的惊讶掩饰过去了。
她继续淡定地往前走，意识却在识海中与琉璃攀谈起来。
“你说商烬的缘线正在消散，是什么意思？”
琉璃想了想，道：“之前察觉到那一缕缘线的时候，我便放出了些许的灵力去探查，结果发现那一缕缘线并不是现在才开始消散的，而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厉明枝微微皱眉：“很久之前？”
“嗯，”琉璃笃定道，“小主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我们要弄清楚商烬的这条缘线到底和谁有关，毕竟商烬身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会对小主人你产生影响的。”
“好，我会尽量弄清楚的。”
西暖阁内。
在厉明枝负气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商烬都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在思考厉明枝说的那些话，还有在窗边听到的商宴的那些话。
“你说我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可商宴却说你利用我向他示好，厉明枝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呢？”
视线回落在面前的核桃酥上，商烬又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
是熟悉的味道，是…他许久不曾想起来的味道。
“尔风。”
将剩下的半块核桃酥放回食盒里，商烬冲外面唤了一声。
“殿下。”
尔风很快就走了进来，跪在商烬的面前。
“你去帮我查一个人，她叫喜桃，曾经是我母妃的侍女。”商烬嘱咐道，“这件事切不可让长华殿那边的人知道。”
“奴婢晓得，殿下放心。”尔风应道。
————
傍晚，在清池宫用了晚膳后，厉明枝才踩着轻薄的雪高高兴兴地回到宣慈殿。
她先是去给外祖母请了安，陪她说了会儿话，之后天色渐深才回到东阁，甫一回来就见意竹几人忙活着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等将一切收拾妥当，躺在软榻上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厉明枝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意竹将床榻边的纱幔放下，又将阁内的灯熄灭，确定窗子都关严实了，这才踮起脚尖悄声退了出去。
厉明枝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彻底陷入沉睡之际，枕边的琉璃玉簪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去院子里将香坛取来……别冻着……”
迷迷糊糊间，厉明枝似乎听见一个女子在说话，女子声音温婉，若即若离的，听得不太真切。
她刚想抬手朝耳边挥一挥，就听见一声惊呼。
“喜桃小心！”这回的声音离她的耳朵极近，似乎说话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喜桃？
厉明枝想了想：喜桃不就是今天在清池宫门口碰见的那个宫婢吗？我这是在做梦？怎么会梦到一个宫婢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
——卧槽？这什么情况？？？
厉明枝看着自己手上的骨瓷坛子还有眼前飘飘荡荡的雪花，懵逼了。
“我不是在东阁，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么？这天…怎么忽然亮了？”厉明枝肉眼可见地慌了，她声音都哽咽了，“琉璃琉璃！你在不在啊琉璃？”
喊了半天，一点回应都没有，厉明枝垂下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
“哦，之前的那个梦！”
想到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厉明枝明显放下心来，只是这心只放了一半，因为目前的情况似乎与上次的不太一样。
“喜桃，娘娘叫你呢，怎么还不过来？”
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厉明枝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脚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抱着骨瓷坛子就往前走，嘴巴也自己动了起来：“这就来了。”
厉明枝诧异极了，可现在她确确实实正在与身旁的宫婢说说笑笑地一路走到了一座偏僻的殿阁面前。
她抬起头望着上面的匾额，“听雪轩”三个字映入眼帘。
听雪轩？这不是宜妃生前居住的地方吗？
厉明枝满腹的疑惑，可是她无法问出口。
她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控制这副身体，自己明明可以借由这具躯体感知外界的一切，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对这副身体无法产生任何的影响。
就好像，她被困在了喜桃的身体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感知和触碰这个身体的主人的一切。
对于厉明枝来说，这种体验实在新鲜，所以当下她也不慌了，安心地待在喜桃的身体里面，借由她的身体感知外界。
“就当作是另一种入梦的方式吧。”厉明枝默默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