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林暄妍总算是没有先前的那般悲切了，寻翠松了口气，窥着林暄妍的神情，小声提议道：“我给小姐打盆水来敷敷眼睛。”
林暄妍点头。
等寻翠一走，林暄妍探头往梳妆台的方向看去。
侯府里的房间大了不少，床和梳妆台间隔着好长的距离，但铜镜的清晰度也高了不少，勉强还是能看清模样。
一见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林暄妍当即不满的哼了一声，先前假装伤心，也不过是将眼眶和鼻头弄得红了些，看着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方才寻翠待了不少的时间，林暄妍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泪流了不少，眼睛也不负众望的肿了，一下子就从西施变成了东施。
不过好歹效果不错，唬得寻翠认定了自家小姐一心挂念着齐公子。
依林暄妍对寻翠的了解，她不是个心底能藏住事的人，定会忍不住将此事往外传播。
而这也是林暄妍想要的效果。
若是这事能借着浅筠的嘴传到皇上的耳中，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不能，至少也能被商素得知，而商素知晓就意味着林晗冬会知道。
让林晗冬自以为掌握了她的一个“弱点”，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近了，林暄妍立马躺回床上装回伤心的模样。
寻翠端着脸盆进来，一旁还有香珠提着食盒。
闻到饭香，林暄妍才发现已到午时，该吃饭了。
唉，演戏太过入迷，都忘记饿了。
香珠摆好饭食，走到床前轻声道：“小姐，该用膳了。”
林暄妍在香珠的搀扶下起身，抿唇挤出一个笑容来，“让姑姑担心了。”
香珠摇头，扶着林暄妍坐到桌前，“小姐好，奴婢就好。”
寻翠在香珠眼神示意下放下铜盆出去，留下香珠与林暄妍在室内。
“水烫，小姐先吃饭。吃完饭，奴婢给您敷眼睛，可好？”香珠小心翼翼道。
她原想过，侯爷为了维持某家的交好，将小姐推出去联姻。但无论如何，总归要看在侯府的脸面上，好生对待小姐。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要入深宫中。
如此一来，她以往给小姐思量的种种未来道路，皆不能成行。
侯府在皇家已有一女，若是涉及到需要抉择的事情，断不可能选择小姐。
侯府靠不住，唯今之计，只有一条。
香珠定下心来，服侍着林暄妍用完午膳。
但一个伤心之人又怎会大快朵颐呢，被香珠哄着，才勉强用完半碗。
林暄妍悄悄地捂着肚子，在心里安慰五脏六腑：乖，过了这阵，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全都吃个遍。
香珠唤人来收拾碗筷，泛凉的水也重新打了一盆过来。
香珠拧干滚烫的绢布，敷在林暄妍的眼上，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小姐，事已至此，咱们需往前看，没有什么事过不去的。”
见林暄妍没有反应，又道：“前些日子您外家来信，说是在乐陵县给您寻了一位好男儿，是大公子的同窗。”
这事林暄妍有印象，原本幼时说好与表哥共结连理，但长大后的表哥心中有了青梅竹马，于是便给她另外寻了人家。
在前世，外家已与侯府去信，眼见着那位公子就要三书六聘娶她回家。
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宫中的贵人犯下弥天大祸。
不仅侯府遭难，与侯府有姻亲的于家也不能幸免于难。虽陛下开恩，但依旧被罢免官职，且三代内不得入朝为官。
林暄妍还记得，表哥偷偷的替她画了未来夫君的画像，藏在家书中寄了过来。
如今前世今生二十年的光景已过，那位公子的容貌她早已忘却，但仍然记得那一刻的心动。
是她唯一一次的心动。
像是咬了一口青杏，生涩却又回甜。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漫漫的洒了一地，香珠姑姑温和的嗓音带动着阳光下的浮尘起伏，温暖的像是幼时伏在姑姑膝头的每一个午后。
“奴婢原想着，您今后能在于家的庇佑下过完一辈子，便是极好的一件事了。”
“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遂心愿的事不过寥寥，”香珠顿了顿，“可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从不好的开端走到圆满的结局，才不算虚度一生。”
林暄妍蓦然发笑，眼底不可抑制的泛起水雾，却仍旧没有开口。
香珠见着这样的林暄妍，心底又何曾好受，但也只能忍下心痛继续道：“如今您进宫已是既定的事实，不可更改。”
“按理说，侯府应是您今后最大的依靠。可您也能感受到，侯爷心中没您，若有事——”
香珠迟疑了下，还是咬牙道：“若有事，您绝对是侯府第一个放弃的，林晗冬那位贵妃才是侯府的掌上明珠。”
香珠的话讲的难听，却也是事实。
林暄妍默然，前世十六岁的她的确还对生父抱有幻想，希冀他是被后母蒙蔽了双眼。可如今经过了一世，又岂是白活的。
她也知道侯府是绝对靠不住的，不说别的，明年的死期他们能不能过还是两说。
林暄妍早已做好了入宫只靠自己的准备，但还是想听听香珠姑姑的想法，“姑姑，你说吧，我在听。”
香珠换下敷在林暄妍眼睛上的绢布，重新浸了热水拧干敷上去。
林暄妍语气平淡，显然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香珠欣慰的松了口气，继续道：
“如今您只有两条路可走。”
“获得皇上的宠爱，比林晗冬更受宠爱，让侯府不得不以您为依靠。这是其一。”
“于家的大公子如今不过年长您三岁，已是在乡试中拔得头筹的秀才，在府城中也颇有才名。”
“若不出意外，明年的会试大公子也会下场，以他的才学，考取个进士不成问题。”
“这第二条路，就在大公子身上。”
香珠碎碎絮叨着，没有注意到林暄妍的心绪此刻已翻江倒海。
她生母早逝，又不得生父喜爱，但她也是有亲缘的。
前世于家受侯府牵连，被贬为庶民。尤其是她的表哥于景明，寒窗苦读十年，学成文武艺只为货与帝王家，却一夕之间化作乌有。
寻翠的背叛让她难过，但也仅此而已。可于景明夫妇的举动，却让她痛彻心扉。
他们对她不仅无恨，还千里迢迢来到她所在的青楼寻她。
想为她赎身，带她回家。
可她是有罪在身的官妓，知府大人都要四处谋筹才能将她带离青楼，于景明一介白丁，哪来的脸面与银钱让人通融？
更何况，林暄妍也无脸去见他们。
她只敢躲在房中，让婢女去打探消息，直到他们离开，她才敢再次踏上属于妓女的舞台。
但还好，林暄妍在心中默默道，这一世，一定会不一样的。